尚宫(127)

夏侯辰间道:“你腰间那东西真是她送给你的?”

康大为回道:“皇上,您以为奴才跟着您还用得着偷东西?”

夏侯辰便嘟囔:“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康大为颇恭敬地道:“皇上,您想要,奴才送给您便罢了,大不了奴才再向娘娘要一个。”

夏侯辰良久没出声,想是被气着了。

我一恍神,心想,这两人在说什么东西呢?谁送谁的什么东西?

我从未听过这两人在没人时耍贫嘴,想不到平日里威严到极致的皇帝也有这种时候,不由得暗笑起来。

忽听得外间有东西落地,康大为忙道:“皇上,您小声点儿,别惊了娘娘!”然后夏侯辰哼了一声。

我又听到了穿衣服的声音,窸窸窣窣。过了一会儿,夏侯辰道:“朕上早朝了,你可仔细着!”

康大为便道:“皇上,奴才在这边交代一下粟娘,等一下再过来,哦…”

他那一声“哦”差点儿让我笑了出声。我哪里能想到康大为私下里是这个样子对皇上的?夏侯辰这时哪有半点儿皇帝的影子,简直像被保姆管着的孩子。

夏侯辰便不耐烦地道:“去吧,去吧。朕走了。”

脚步声便在屋子里响起,一会儿又消失了。

我侧耳听过去,外间已没了声音,这才缓缓地坐了起来。我原就知道康大为与皇帝的关系好,却没想到好成了这样。他们私底下简直不像君臣,倒像一对父子,不,一对祖父子

夏侯辰给我印象是,一张脸总是冷漠而淡然的,仿佛天塌了下来也有他淡淡地撑着。他的手段极狠。自我知道他的底细之后,更是极为怕他,哪里还敢像当初一样自信满满,以为能欺骗到他?

我从未想到夏侯辰也有与人斗嘴取笑的时候,不由缓缓摸上自己的头,想起昨晚他少见的温柔,心中不由一暖。若是从前,我会想着如何利用他对我的好,但现在,我却连想都不敢想。他怎么会让人利用?又怎么可能让人利用?

我明白,他是我所见过的最为复杂的人,狠可以狠到极致,但对人好也可以好到极致。对康大为尚且如此了,那么对我呢?

我可以奢望吗?

能奢望吗?

我忽然间不敢去想,此时才明白,我为什么跟他回了宫。并不是他可以带给我的权力,而是他少见的温柔。不管是真是假,只流露出一点点,便已俘获了我的心吗?

一想到这层,我不由得捂住了胸口,那里怦怦直跳,脸也开始发烧。这是我从来没有的感觉,我拼了命的想要抑住这感觉,却不能够。不,我对自己说,他是皇上,是无数个女人的丈夫,我仅是他无数个女人中的一个,我唯一拥有的,只是心而已,绝不能让心都沉沦了。

还好这一整天,他都没来看我,让我略松了一口气。素灵打探来的消息,说夏侯辰留在了昭纯宫,还招了宁贵人前去安抚。据闻赏赐了不少东西给她,昭纯宫上下皆大欢喜。

又过了两天,我头顶上扯落头皮之处已然结了痂,虽然梳子梳下去的时候,仍感觉那里有东西阻着,可已比前两天好了很多。如今我去哪里都带着粟娘,想来不会再被人趁机利用了吧?

这两天我并不避人,还是经常往御花园走。我知道,不理谣言的话,它自会渐渐消亡。我与宁惜文的事件,给后宫所有妃嫔带来不知多少的揣测,但过不了多久,便又有新的事件发生,盖过了这件。后宫便是这样,纷纷攘攘,潮起潮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偶尔,我也远远地遇见出外散步的宁惜文几次。如有人在场,她看见我必露出娇怯怯的受惊模样,让人更为猜测同情。我坦然自若地向她颔首点头问好,便又把旁人的猜测减低了几分。到了后来,她便不常出来了。我对她已经完全失望,回想自己那可怜的慈悲之心,现只觉好笑。

这一天,我照常去皇后宫内请安,半道上遇见康大为匆匆地走过。我知近日雨水绵绵,全国许多地方遭遇涝灾,夏侯辰为赈灾之事忙得不可开交。但经历了前朝上官族专权之后,国库被掏空不少,赈灾资银便一时难以继上。此时正需要富可敌国的时家出力,可不知事情办得怎样了。

这些都是朝政大事,我不过从有亲戚在宫外任职的宫妃那里得知。夏侯辰并不告诉我这些事,但从他不自觉微皱的眼眉之间,我已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心里便思索着该怎么样让皇后高兴才好。

今日天刚放晴,青石板上尚且湿滑,我穿着厚底的绣鞋,一不小心,便歪了一下,若不是素灵扶得快便早已跌下去。

旁边有人伸出手虚扶了一下,道:“华夫人,您可得小心一点儿。这些奴才也是的,天既已放晴,怎不扫扫地上的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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