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宫(27)

我爬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跑向屏风。心慌意乱之下,头撞到了屏风,痛得眼冒金星,却不敢呼痛。听得身后脚步声踏踏而来,我忙避到了屏风后面。

才刚刚喘了一口气,就听到夏侯辰的声音在禅堂响起,“母后近日身体可好?”

太后又敲开了木鱼,当当声中,她淡淡地道:“有什么不好的?整日吃斋念佛,以求佛祖保佑。难得皇帝今儿个有空来看哀家。”

“这是司膳房送来的药汤吧?母后每年这个时候,秋冬交际之时,总有心悸之痛的,听闻新任尚宫上任,便研究了这治心悸的药汤给母后送来。饮了这药汤,母后的病可有再发过?”

听夏侯辰闲话家常般地问起太后的病,我这才松了一口气,想来他不是冲着我来的。想想自己也觉得好笑,我草木皆兵,疑神疑鬼,一见到夏侯辰就尽力往坏处想,但自己不过一位低等妃嫔,何须他花费这么大的心思到处找碴?

松了一口气之后,我才向周围打量。原来屏风后面有一个低榻檀木锦床,上面铺了柔软的双面斜纹丝被,想是太后礼佛累了,在此休息的。

夏侯辰与太后母子关系破裂,已有好些日子没来看望太后了,一问起话来,便没完没了,也不理太后始终对他神色淡淡的,从太后的起居问到太后的衣着,又谈起儿时太后对自己的照顾,甚至还谈到了小雪之时,太后带着一帮宫女为他堆雪人的趣事。他一派情深地道来,只换得太后无穷无尽的敲木鱼之声。我在屏风后听了,心中暗笑。母子关系一旦破裂,仿如上好的瓷器摔在地上摔得粉碎,再怎么修补,也有无数的裂痕横在心上。

太后终于止了木鱼之声,问道:“皇帝是不是饮了酒,所以今天才想着来看母后的?”

夏侯辰一笑,“母后不是从不理儿臣饮不饮酒吗?儿臣五六岁之时,母后就以筷子蘸了波斯美酒,让儿臣品尝,说男儿当饮得三大杯,才有男儿气势……”

我听得心内发凉,听闻夏侯辰十几岁之前,日日笙歌,无醉不归,原来太后才是始作俑者,想是那个时候太后已经打算培植一个傀儡出来了。但夏侯辰也算得上警醒。他过了十八岁生日之后,不知为何,滴酒不沾,现在回想那个时候,可不正是当时身为太子的夏侯辰与太后关系日渐恶劣的时候。

“皇上有了自己的主意,还提当年干什么。哀家再怎么向皇上表白,皇上也会认为哀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皇上如今大了,也不需要哀家出主意了。只不过皇上如今贵为九五之尊,这饮酒伤身,戒了就戒了,没有必要再饮。免得皇上一想起哀家在您小时候的戏言,就怪罪于哀家!”

夏侯辰看来饮了不少酒,声音低低地笑了起来,“朕当真怀念小时候,母后真心疼我。今儿个,朕想回忆回忆从前,在母后这里躺一躺,酒醒了再走。”

我听了,惊得两腿都在打哆嗦。谁会想到夏侯辰忽然间有了这样的主意,突如其来地想回忆小时候,居然还想躺在太后的禅房处。禅房就这么大,唯一能躺的地方就是屏风后面的绣床之上,可我又能往哪里躲?如果让他当场捉住我与太后暗通款曲,他会用什么方法来惩罚我?

我腿脚发软地打量周围,室内并不大,一目了然,却找不出一个可躲的地方。唯一可藏身之处,便是那矮榻下面,可那下面狭窄无比,人若挤了进去,能不能出来都是一个问题。

说话之间,夏侯辰借着酒意直往屏风后冲了过来。太后想是被他深情款款的话语冲击,尚未反应过来,等他脚步霍霍地走到了屏风边了,才想起,拦道:“皇儿,哀家这里是吃斋礼佛的地方,室内乌烟瘴气,实不适合休息。皇儿不如找一处偏殿?”

夏侯辰摇了摇头,“母后,您以前哪会这么生分?我们母子之间当真一点儿情分都没有了吗?”

我知道夏侯辰如今贵为皇帝,不管不顾起来谁也拦不住,当下一咬牙,便向低榻底下钻了进去。那低榻极矮,我的胸贴着冰凉的地板,挤得生疼,匍匐而行,才挤了进去。我刚刚拉好盖着低榻的垂穗,就听得屏风有被撞击的声音,侧着脸向外望去,暗红色的锦绣布帷下面,一双绣有龙纹的黄色方头靴在布帷之下渐行渐近,脚步略有些虚浮。听得他一下子坐在了榻之上,把低榻压得往下一陷,正中我胸部那一块,我感觉胸部被压得生疼生疼,还好他随即躺了下去,床榻又恢复了原样。我这才吐了一口气。

却听他语意含糊地道:“母后,您还记得吗?十五岁那年儿臣出宫,被人追杀,幸得有人救护,后虽被救回了宫,您还是担心得整晚不睡陪着儿臣,揽着儿臣。您的屋子里那个时候也有檀香的味道,夹了母后身上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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