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宫(74)

女狱吏从狱外向我传递东西倒是勤快,并不敢有半点藏私,一一交付于我的手上。这一天,她便送来一篮子水果,告诉我这是孔尚宫送与我的。这倒是一个新鲜人,自她攀上皇后的高枝之后,我倒一直没了她的消息。虽然狱吏前去司膳房帮我拿汤之时,她并未多加为难,更亲手在素锦被上缝了几针向我示好,可也就是如此而已。众人纷纷往我这里送东西的时候,她并没有动静,而她一向是不落于人后的。如今倒是稀奇了。

女狱吏篮子递给我,却不走开。我明白她的意思,她职责所在,自是得亲眼看见里面是些什么东西才可能走的。

我一打开篮子,她便撇了撇嘴,道:“娘娘,孔尚宫位高权重,每月份例也多,怎的就送了这些东西来?”

篮子里面是两种干果,晒干的荔枝和苹果干。

这两样在宫里头的确是不值钱的。听女狱吏在我耳边用轻蔑的语气贬低它们,我便道:“东西虽少,却也是一份心意。孔尚宫知道我喜欢饮水果茶,特意送这两样东西来表示谢意是自然的。”

那女狱吏便不说什么,帮我收好了。

我望着包成小包的那两样东西,暗暗冷笑。“如利益干,则平安无”。她们想要表达的,是这个意思吧。

孔文珍送来这两样东西,并不是她自己的,想必是昭纯宫的那位让她送的。我心中不由一阵失望。照这情形看来,那位看起来满肚子主意的皇后已然慌了手脚,不去想怎么计划下一步,反倒想着是怎么威胁住我,摆脱自己的责任。

她虽坐在高位,却难成大器。我的计划如要实现,只怕会困难重重。

我想向她传递消息,可有了皇上的圣旨,女狱吏对我虽恭敬,执行起圣旨来却一丝不苟,想来也不会替我传递消息出去了。一想及此,我不禁一筹莫展。

又过了两天,李士元又踱着官步出现在我的牢房之外,说是尚有许多疑难未解,奏请娘娘为之解惑。我心想,解惑不是你的专长吗?如果我能帮你解惑,就不会被关押至此了!

想不到我语气之中细微的不耐便被他感觉到了,老狐狸眨着那双老眼,忽然问道:“老臣怎么感觉娘娘在牢中呆得舒服,并不太想出去呢?”

我悚然一惊,忙笑道:“李大夫说笑了。牢里再舒服,也不如宫里头繁华似锦。本妃过惯了舒服日子的,怎的不想出去?”

李士元便端端正正地一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又反复问起那晚的情形,皱眉道:“御医所验种种,和娘娘所讲不差。太后确是腹泻导致身体承受不住,心悸病突发而死。至于和娘娘送的汤药有无关系,却是很难说,但药物相冲,却是事实。”

他责怪地望着我,“娘娘不该擅自送药的。”

经他一提醒,我倒记起了我为什么心血来潮地去看太后。孔文珍的话是一个原因,而夏侯辰则是另一个原因。不就是因为夏侯辰前些日子用轻蔑的语气暗示,我这个人一旦把人利用完便弃之脑后,所以我才去看太后的嘛。一想及此,夏侯辰所做的种种给我带来的少许温暖瞬间变成冰凌,我忽地明白,他的每一句问话甚至于蔑视的表情皆有他的目的。那个时候,我与他的关系在我不自觉之中略微转暖,所以,我才略略在意了一下他的话,想不到换来的却是如此!

看来他送我入泥潭,再使人拉我出泥潭,的确有其目的在。

李士元见我陷入深思之中,以为我想出了什么,便问道:“娘娘若想起什么,请随时告诉老臣,老臣也好综合分析。”

我思绪万千,最后却只淡淡地想,原是如此,夏侯辰原就是如此的人,这才是我认识的皇上。

李士元不知察觉到了什么,道:“娘娘,天气虽寒,但希望尚在,娘娘不必如此悲观的。”

我脸上竟显出了悲观的模样吗?不应如此才是。应是理所当然,把夏侯辰所做的一切皆视为理所当然才是!没有期望,哪来的希望!我不知不觉对夏侯辰也有了期望吗?

我暗暗冷笑,却对李士元道:“李大人,本妃实想不出当晚还发生了什么了。本妃所知的一切都转告给了大人,只希望李大人能尽快查明真相,还本妃一个清白。”

李士元双眼朝我一扫,忽而笑道:“老臣既领了圣旨,便会竭尽全力查清此案真相。其实此案说简单也简单,说不简单便不简单,说娘娘有罪也可,无罪也行,全看某些人怎么操作,可要找出确实的证据,却是难。”

他的一番话倒说出了我早已明白的真相。这件案子,其实操作全在审案的人手里,如皇后审案,我便有罪。但是,朝局以利为先,我怎么会不明白推我出去,才是此案最大的利益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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