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双城(36)

不知道是飞舞的指环牵动它的身子、还是它身子的运动控制着指环,那笙只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脱离了主人控制的小偶人在树林中自己动了起来,举手投足、仿佛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的节奏。

那笙刚要闪避,忽然觉得手腕就是一痛——低头,一根细细的透明的线绑住了她的手腕,切入肌肤,渗出了血。那样纤弱、然而却是比刀锋更锋利的细线。

如果她看到了昨夜火堆边那些乱兵可怕的死像,便知道如今她离死亡也只有“一线”。

然而那笙没看见,她忍不住不服气地挣扎,想挣脱出来。

“不要乱动,一动,你的手腕就要被整只切下来。”苏摩的话冷冷响起来,傀儡师走过来了,手指托起被束缚住手脚的少女的脸,“老实回答我的话——不然我就把你四肢一根根切下来,然后用线穿起来、像人偶一样吊在树上。”

对着他空洞然而无表情的深碧色眼睛,那笙机灵灵打了个寒颤,身体立刻不敢乱动了,然而手脚却是不自禁地微微发抖,她只能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你、你要问什么?”

“你手上的‘皇天’是哪里来的?”苏摩开始发问。

语音一落,远处地上的小偶人身子一动,那笙只觉手腕刺痛,不自禁地抬起了右手,放到傀儡师面前。苏摩慢慢伸出手,抚摩着那只银色的戒指,面色复杂。

“你、你说这只戒指?”那笙讷讷道,“我、我在雪山冰下的一只断手上找来的……”

“雪山?断手?”苏摩却是愣了一下,“空桑皇帝的信物,怎么会在那里?”

“啊,那只断手说他是空桑皇太子!那颗头也这么说!”看到对方不信,那笙生怕苏摩一怒之下真的下毒手,连忙分辩,却不知自己的话如何莫名其妙,“它们说,他是什么空桑国的皇太子…对了,叫真岚。”

然而,东巴少女那种前言不搭后语、匪夷所思的话,傀儡师听来却没有呵斥她的荒谬。那笙感觉苏摩抚摩着戒指的手猛地一颤,然后近在咫尺的那个人微微闭上了眼睛,有些梦呓般地低声重复着那个名字,莫测喜怒:“真岚……真岚?”

那是多么遥远的名字。

“头?手?原来在云荒之外的慕士塔格上有一个封印?”傀儡师喃喃自语,忽然间语气变得有些反常,低声继续问,“那么,你也看到了皇太子妃?”

“嗯,是啊,很端庄的漂亮姐姐。”那笙听到对方的语气慢慢缓和下来,惊魂方定,“那只臭手说那是他的妻子,穿着白衣服,带着黑纱,好像……好像叫做白璎?”

“嚓”,苏摩的手指蓦然收紧,抓住她戴着戒指的手,用力得让骨头发出了脆响,痛得那笙陡然间大叫起来。

“白璎……白璎……”那双一直空茫的深碧色眼睛里,第一次闪现出某种说不出的复杂情愫,傀儡师的嘴角似笑非笑,头也不回,蓦然开口厉声道:“鬼姬!你还骗我说、白璎已经死了?!”

“你先放开那个姑娘。”果然,他身后一个声音淡然回答。密林的枝叶是无声无息自动向两边分开的,仿佛那些树木在恭谨地避让着那个骑着白虎从林中深处出现的女子。

显然也是刚才看到六星出现才赶过来——鬼姬坐在白虎上,裙裾飘飘荡荡,漠然注视着面前的傀儡师:“不错,白璎的确已经死了,九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胡说!”苏摩不再管那笙,猛然回头,冷笑,“虽然我也来晚了,没有遇见——但你看、这里还有她刚才留下的残像!”

傀儡师的手一挥,随着他手臂平平挥过的轨迹,仿佛那个面上的空气陡然凝结,变成了一层半透明状的薄薄镜子,映照出了一个白衣女子离去瞬间的样子——那是闪现力量的一刹,腾空而起的女子面罩黑纱,手中捧着金色的托盘,眼睛注视着盘中那颗头颅。手指上、一枚和那笙手上一摸一样的戒指奕奕生辉。

那个映照在空气里的女子是淡薄的,仿佛烟雾中依稀可见的海市蜃楼,虚幻的不真实。

然而,鬼姬的脸色却白了白,脱口:“定影术?”

苏摩没有否认,冷然:“所以,即使是‘神’,最好也不用瞒我任何事。”

“哈。”怔了怔,仿佛无奈般地摇摇头,鬼姬讥讽地看着这个灵力惊人的傀儡师笑了,“苏摩,不可否认你现在的确很强——但是如此强大的你、居然看不出如今的白璎不是人么?”

“不是人?”苏摩蓦然呆住,瞳孔收缩,“你、你是说——她现在是……”

“是冥灵。”鬼姬笑了起来,摇头,“她九十年前已经死了啊!你以为我骗你么?你如果路过北方的九嶷,就能看到她没有头的尸体还和其他五位同僚一起、伫立在在苍梧之渊边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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