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六合书·东风破(7)

可后悔归后悔,他说出口的话,还从未食言。

——幸亏不过一年多,他就从一个黑道上相识的杀手嘴里、听说了帝都出了一件怪事:当朝当权的曹太师视章台御使夏语冰为眼中刺,重金悬赏御使人头,引得黑道中人前赴后继的赶去。然而奇怪的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身边,似乎有某个神秘人暗中守护,让一拨拨杀手有去无回,几年来黑道上已经有数十名有名有姓的人物丧生。

说完了,那个杀手随口报了几个死去同伴的名字。

听到那样的话,他心里微微一动,知道那几个杀手的技艺在游侠儿里已少有敌手。能将几十名杀手一一无声无息的解决,那个神秘人的武功岂不是……?

就是在那个刹那起,他心里对于御使身边神秘的守护者有了好奇,一路赶到了帝都,悉心潜访——果然在暗夜的刺杀中,看到了师门的“分光”一剑。

剑圣门下弟子,居然会屈身做一个御使的影守……侧头看着慕湮处理尸体,尊渊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不以为然的笑容——这五年来她应该杀了很多人吧?眼神和动作都变得那般凌厉,那种见神杀神的气质,完全不像师傅口中那个娇怯怯需要人照顾的女孩儿呢。

不过这样也好,现在知道小师妹过得好好的,他也算完成了当年对师傅的嘱托吧?可以继续去过自己浪迹逍遥的生活了……

剑圣的大弟子耸耸肩,左右顾盼,看到旁边一个破落的亭子,便扯着一身湿淋淋的衣服跳了进去躲雨。

“师傅什么时候去世的?”刚坐下,忽然听得她问,声音发颤。

“死了一年多了……找不到你,所以我自己给他办了后事。”转头过去,看见站在雨里的慕湮低着头,他随口回答,“枉师傅疼你一场,你居然躲着连发丧都不回来。”

慕湮站在雨里,没有回答,苍白秀气的脸上沾满了雨水,皮肤白皙得竟似透明,鼻尖上凝聚了冷雨,一滴滴落下来。半晌,才细若游丝地回了一句:“我……没法子抽身。”

“呵,是为了保护那个被当作靶子的夏御使吧?”听得师妹这样的回答,尊渊忍不住笑了一下,不屑,“连师傅都不要了——那个夏御使给了你多少好处啊?他好像是个出名正直廉洁的清官,该没有多少钱可以请你这样水平的‘影守’吧?难不成你是看人家长得俊俏倒贴——”

没遮拦的调侃话音未落,忽然间感觉眼前一闪,六道剑芒直逼过来。

“干吗?干吗?”没料到师妹翻脸的如此迅速,他措手不及、连拔剑时间都没有,只好仰身贴着剑芒飞出去,半空中一连变了三次身形,才感觉那凌厉的剑气离开了咽喉。已经是竭尽全力,提着的一口气一松,他身形重重落到了地面,不想脚下正好是一滩污水,一下子溅了个满身,狼狈不堪。

“你疯了?”这口气无论如何忍不下,即使向来怜香惜玉的尊渊也沉下了脸,“身手好的很嘛,师傅看来是白担心你会被人欺负了。”

慕湮只是苍白着脸提剑看着他,眼神锋利雪亮,胸口微微起伏——这种荒漠里受伤母狼般的眼神,哪里象师傅嘴里那只“单纯漂亮的小鹿”?尊渊苦笑起来,再也不想理睬这个神经质的小师妹,转身离去。

“我……我一定是疯了……”眼看着刚见面的同门师兄扬长离去,慕湮松开手,长剑叮地一声落到地上,她抬起手来用力捂住火热的脸颊,魂不守舍地喃喃自语,“如果不是疯了……怎么、怎么能在那个人身边…做五年的影守?看着他和妻子举案齐眉?”

“什么?”尊渊的背影已经快要没入荒郊的黑夜里,然而听得此话猛然顿住了脚步,诧然回首,“那个章台御使……那个夏语冰,难道就是你五年前打算要嫁的那个家伙?”

慕湮没有回答,只是弯下腰去捡起方才脱手落地的剑,静静抿着嘴角,神色僵硬。

“当年你说要回去一起拜见师傅的未婚夫就是夏语冰?”尊渊恍然明白过来了,眼睛里诧异的光,不可理解地看着面前娇小的师妹,恍然大悟,“后来他负了你是不是?去娶了青王侄女?——这种负心薄幸的男人,一剑杀了是干脆!”

“不……不关你的事。”穿着黑色夜行衣的女子咬着牙,将剑握在手里,慢慢回答,冷雨从她秀丽苍白的脸上直划而下,然而她的脸和身体却烫得仿佛要融化,“不关你的事。”

“女人就是心软……”尊渊摇头,无可奈何,愤愤不平地叱道,“但你好歹也要有点志气,就当被野狗咬了一口,一脚踹开就是——干吗还缠着放不下?五年啊!你就是这样当着那家伙身边见不得天日的影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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