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水县,很少有人会吃鱼,因为腥味很重而且多刺。
她说想吃鱼也是因为家里已经没有余钱买菜了吧。
书生抿了抿唇,说,“好。”
书生显然脑补过头了,他并不知道她想吃鱼,是因为真的对那些鱼很感兴趣。
得了他的回答,她显然很开心,吃完饭,很勤快地起身收拾碗筷。
起身的时候,她稍稍顿了一下。
“怎么了?”书生有些紧张地问。
她默默将涌到喉间的腥甜咽了下去,摇摇头,“无事。”说着,继续收拾碗筷去了。
书生看着她的背影,微微蹙起了眉。
夜已深,书生躺在外间的榻上,却是睡不着。
从血缘上来说,白天来找茬的那位俞公子也算是他的表兄。
不过,他也好,董珍珍也好,显然都没有打算认他当兄弟。
父亲还在的时候,可不是如今这般景况,姨母也好,舅舅也好,那个时候,他们每每登门都是笑容满面好话不断。
母亲身为长姐,已经习惯了照顾弟妹,姨母嫁了个信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秀才,家中困苦,屡试不中,姨母每每上门诉苦,母亲心疼妹妹,总是暗里塞银子接济,后来秀才中了举,姨母又上门来向母亲借了好大一笔钱用来疏通关系,最后谋了一个六品县令的缺,且还是在他们的老家林水县。
对姨母尚且如此,更不用说作为董家唯一男丁的舅舅,对于这个舅舅,母亲向来是有求必应,最后更是让他进了冒玉商行当了二管事。
冒玉商行是父亲白手起家,一起创建的。父亲是个孤儿,因此虽然并不是入赘董家,但逢年过节也会陪母亲回董家祖宅。每每此时,舅舅一家和姨母一家都极为客气,大家都是一副兄弟和睦,彼此相互扶持的模样。
可是好景不长,他九岁那年,冒玉商行出了事。
父亲因为贩卖私盐被判了死刑,枭首弃市,冒玉商行也被抄了充公。
母亲因为父亲的死伤心过度,不久之后也过世了,临终前给了他半块玉佩,让他去林水县找舅舅。
母亲说,父亲是被冤枉的,找到舅舅后一定要记得让舅舅替父亲申冤……
可是待他好不容易找到了舅舅,跟舅舅说起母亲的遗言,舅舅却说母亲是病糊涂了,并告诫他那样大逆不道的话以后不可再说,然后便收走了他那半块玉佩,说他是犯人家眷,暂时不好露面,将他送去了乡下祖宅。
他在外公外婆身边长大,外公也是个秀才,一世都没有考中举人,舅舅又无心读书,外公便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他身上。
他十分刻苦地跟着外公学习,他相信母亲临终的遗言,他相信父亲是被冤枉的,现在他人微言轻,谁也不信他,可是他用功读书,总有一日,他一定可以考中状元,为父亲申冤。
之后他中了秀才,又中了举人,外公便愈发待他好了。
然而随着年纪渐长,外公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弥留之迹,外公叫了舅舅回祖宅,作主让舅舅履行当年的婚约,并吩咐舅舅带他回去之后一定要继续供他读书。
外公说,他有状元之才。
他记不清舅舅当时的表情了,但他知道,那一定不能称之为高兴。
状元之才啊……
书生闭了闭眼睛,感觉眼睛有些酸涩。
有孝道压着,舅舅就算是再不情愿,也只得将他带回了董府。回到董府之后,舅舅提出待他高中状元才能履行婚约……
正想着,屋内忽然传出几声极压抑的咳嗽,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猛地坐起身,侧耳细听,果然是咳嗽声……
书生忧心她的伤,忙下了榻走到房门口,试探着敲了敲门,“……怎么了?”
里头的咳嗽声一顿,随即门开了,她看着他笑道,“我起身喝杯水,打扰到你了?”
屋子里没有点烛火,月光从屋顶的天窗透进屋来,映衬得她的面颊苍白似雪。
书生定定地看着她,“你不舒服?”
她一愣,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没有点烛火,喝水不小心呛了一下。”
书生看着她唇边没有擦干净的血丝,眸子微微黯了黯。
他对她一直是心存愧疚的,若不是他花用了她治伤的钱……
注意到他的视线,她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忙抬手擦了擦嘴角,笑得有些尴尬,“真的没事,虽然吐了点血……但我确定没事,就算是回光返照,也不可能返这么长时间吧。”想了想,她又道,“你睡不着的话,我们聊聊?”
“嗯。”书生点点头,走到桌边坐下,点燃了烛火。
她坐到他对面,随手倒了杯水给他,“我跟你说件事,你别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