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罪(728)

“没法走啊,陈老师上学时候就是我的老师,他身体又不好,我怕没人照顾,他再出个什么事,我的罪孽就大了。”艾小楠道,一句听得张软花真为她不值,可不料艾小楠却是活得无怨无悔似的道:“其实建霆死后,家里的负担反而轻了点,我想着把女儿养大,我这辈子的任务就完成了。就是我公公想不开,一直上访、告状,公安局一直没抓到杀人的武小磊,后来连他也抓,说他给县里形象抹黑……这个家呀,一直过得不像个家……”

“那……你们和武家,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张软花小心翼翼地问。

“琅琅上小学的时候,那时候家里穷,就我公公点工资,差不多全耗费在上访路上了,剩下不多的还得养着两个小叔子,琅琅从小就跟着吃苦……别的孩子吃冰棍、吃果冻,她只能看着咽口水;别的孩子穿新衣服、穿花裙子,她只能穿着我改过的补丁裤子……不过孩子很懂事,从来不朝我要什么。有一次她问我,为什么别人都有爸爸,她的爸爸呢……我就狠心打了她,不许她问……到现在我都后悔……孩子可懂什么,我怎么能难为她呀。”

艾小楠哭着,一下子不可抑制,强忍着要起身,张软花赶紧给垫着枕头,一脸戚色地做着这个忠实的听众。

“后来有一天,她放学回来,背了一个好看的新书包,书包里还有文具盒、铅笔,像皮……她高兴极力,我却很生气地问她从哪儿来的,她说是一个奶奶给的……我怕她学坏了,一直追问,后来才知道是武小磊的妈妈,李惠兰……我也一下子接受不了,把东西拿着,第二天扔到了他家里。”

“后来呢?”

“我有一次去家长会,老师奇怪的问我,怎么奶奶没来,我才知道,李惠兰一直在悄悄看孩子,给孩子报奥数班、给孩子悄悄买零食……我很生气,就找上门和她理论,她见着我,一下子也哭了,她说她孩子也没了,就将来抓住也要被枪毙,都是当妈的,就自己苦点,也不能让孩子作难呀?”

“……”张软花眼睛红红的,她在抹着。

“这是一对好人呐,后来琅琅就多了一个奶奶和爷爷,他们俩人有文化,也能教了孩子,琅琅年年是三好学生,上小学初中,一直就是全校状元,就我公公看着,也别提有多高兴了。”

“那你公公他知道这事吗?”张软花问,那肯定又是一场冲突。

“知道也没法子呀,建霆的两个弟弟一直没正经工作,不是在外面坑蒙拐骗点,就是朝家里老父亲要点,他也没能力呀……告了好多年,告得警察后来也针对他了,一有事就把他请到不知道什么地方,消失好多天才给送回来。那些年我们都已经习惯警察上门了,一有上门,琅琅就喊爷爷,警察叔叔请你做客了。”

一个巨大的冷笑话,两位妇人俱是含泪的苦笑。

停了半晌,张软花问着:“那后来,为什么不告了?”

“快十年没消息了,再有心劲也要给磨光了,说起来,几乎就是惠兰婶一直补贴着我们家里,我记得是陈家老二出事那一年,那个畜生欺负了一个高中女生……出了事我公公一下子病倒了,连我也没脸出去,那年也正好公公单位集资换房子,要四万块钱,可公公工资本上,连四百块钱也不到……我们还住在一中旧窑改造的公房里,有天晚上,惠兰婶和向前叔,第一次来我们家里了……”

这个也许是所有事情改舵的关键,张软花仔细倾听着。

艾小楠闭着眼,长舒一口气,似乎这些外人猜测纷纷的故事,从她的嘴里吐出来,也是一种释放,她平静地道:

“我把孩子支走,让她去隔壁做作业,惠兰婶和向前叔到了我的公公的病床前,有杀子之仇的两家人,过了十年坐到一起了,难了这么多年,我公公仍然放不下,把药碗扔了,让他们滚。”

“那他们呢?”张软花很好奇那一幕,似乎是无法逆转的。

“他们没走,他们带来了钱,四万块,房钱……我公公把钱扔到了地上,不要;然后向前叔捡起来,放好;他又扔了,他又捡起来,再扔的时候,惠兰婶拉住他了,直喊着老哥哥……其实惠兰婶也苦啊,她说啊,老哥啊,你可以恨我们,可你别难为这么苦的儿媳呀,也别让琅琅受罪呀,咱们两家都没儿子了,难道我比你们更好过点吗?”

张软花一下没忍住,一下子抹着两眼,泪如泉涌。

艾小楠抹着泪,那是多么幸福的泪水呀,她眼睛里甚至发亮着说着:“他们三个老人一起哭了……那毕竟是杀子之痛,我公公再豁达也放不下这十年的心结呐……惠兰婶和向前叔也是有备而来的,我没想到他们这次来不光是送钱,还送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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