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14)

“伍形易,你口口声声称我作使尊殿下,在外头面前却不给我一丁点自由,你以为别人都是瞎眼的么?适才若不是我遮掩得好,怕是陛下早已看出端倪。没错,你是掌控了中州王师,可是,一旦你真的敢有所异动,那陷入危局的中州可能应付列国的倾力一击?陛下不过是想让我熟悉天下大局,以便将来应对四国使臣或是诸侯,难道这其中有误?明日陛下就会遣贤士前来,倘若你不同意,我也懒得搭理这些闲事,中州存亡又与我这个外人何干!”他说着说着便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目光中的挑衅之意一览无余。

这一句句听似轻描淡写,实则重若千钧的话让伍形易顿时愣了,然而,他并非庸才,很快便听出了练钧如的话中真意。想不到啊,仅仅半日多的功夫,这个原本还竭力抗拒的少年就明白了使命。他深深地凝视着练钧如的眼睛,许久才露出了一丝笑意。没错,他承认自己小看了对方,无论是钦尊殿前的即兴发挥还是和华王姜离的密会,无不昭显着这个少年的不平凡。然而,想要和自己对抗,他仍旧不是对手。

“原来如此,殿下想得确实周到,也许属下应该反省反省才是。”伍形易微微躬身,仿佛是在为自己的莽撞道歉,“不过,也请殿下记着,八位使令才是真正随时护佑您的人,如今您手无缚鸡之力,万一有失,后果如何您应该自己清楚。两位尊者的年纪都大了,您也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吧?”伍形易的这等言语听在其他七位使令耳中,顿时多了一种其他意味。他们和这位形同师长一般的大哥相处多年,却从未听到他用这种威胁的语气说话,心中便有些不是滋味。

转世之后,练钧如最痛恨的就是别人以父母为要挟,那是他最大的软肋,也是他唯一的逆鳞。他强力忍耐着心中的怒气,一字一句地道:“伍形易,你不必时时刻刻提醒我这些,我知道你如今只是想利用我,让使尊出世的消息传遍天下。但是,你不要忘了,为何你之前从未用过这一计?如果我没有料错的话,就是要假造一个冒牌货,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若非我阴差阳错具有了你所说的那些魂力,怕是你费尽心思也难成功吧?就如你先前所说的,我们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仅此而已!”

伍形易身后的七人闻言不禁面面相觑,直到此时,他们还是不明白,这位一向稳重,爱民如子,心忧天下社稷的大哥为何会突然变得如此陌生。先是在带着练钧如一家回到华都后亲自回去屠尽了整个赵庄,然后又是苦苦逼迫练钧如就范,这一言一行颠覆了他们以往对伍形易的所有认识。现在的这个男人,危险而可怕,仅是在其身后,他们就可以感觉到那隐藏在其中的巨大风暴。

伍形易终于笑了,脸上的表情却更加不寒而栗。“很好,殿下,属下很高兴您能够明白这些。如此一来,属下就不必费心于让您了解其他事情了。陛下既然答应派贤士前来为您讲授天下大局,那么,您很快就会明白属下的用意。天下乱离已久,一家哭总好过一路哭,属下既然选择了一条深渊之路,便早有倾覆的准备,他们也是同样如此。”

他挥手指了指背后的七人,这才直起身来,“列国之中,觊觎中州大统正朔的权贵很多,四国诸侯之外,还有不少人在虎视眈眈。殿下若是真的有心助吾等振兴中州,那么,我伍形易可以在此地立誓,必将辅佐殿下成事!”他说着突然双膝跪倒,额首点地道,“为了心中夙愿,属下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遇神杀神,遇魔杀魔!只要能成大事,哪怕是殿下怨恨一辈子,属下也心甘情愿!”他深深地俯伏于地,没有人看得清楚他的脸色表情。

练钧如几乎是本能地感到一股危机,他虽然立足未稳,但毕竟曾经看过听过一次又一次的宫廷内斗和权谋较量,又岂会轻信伍形易的话。他可以断定,正是自己在华王姜离和群臣面前的表现,以及刚才显露出来的决心,让眼前这个危险的男人正视了自己。他紧张地搜索着一切记忆和经验,仿佛是下意识地开口答道:“伍形易,此时说这些无异于纸上谈兵,如今我已经踏上了这条路,就没有退缩的道理。即便是我任事不理,那些四国诸侯的爪牙就会放过我么?”

他见伍形易的脊背微微一动,便知道对方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不过,练钧如也清楚,两人在之前的交锋中早已结下冤仇,倘若自己装作不计较一切,只会更加给人城府深沉的感觉。“但是,你掳我父母,恃强威逼,赵庄身死的七十二条人命,也要记在你的头上。我练钧如恩怨分明,这些事情,必定会在今后和你计算清楚!”他狠狠一拍座上的负手,霍地站了起来,脸上已是憋得通红,目光中更是迸发出无穷怒意。此时此刻,他完全忘记了自己不过是在演戏,拳头已是咔咔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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