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225)

“大仇不共戴天,倘若不能亲手将此人斩除,我又有何颜面去见他在天之灵?此事不必再议!”她硬生生地吐出几句话之后,便轻轻从桌上拈起一枚玉符,郑重其事地递给了老金,“伍形易这一次不过是因为树敌过多,所以暂且抽手,决计不会善罢甘休的。你和那练钧如既然曾有主仆之分,就代我去见见他,不妨把话挑明一些……天宇轩乃是我多年心血,只要他能答应助我复仇,我绝不吝于回报!”

“我姑且一试吧,这一次你帮他隐匿了双亲,怎么也算结下了善缘……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唉!”他将玉符小心翼翼地藏在腰带内,起脚便往门外走去,临出门时却突然停住了步子,“夫人,你当初身份尊贵,那件事情之后却不得不隐姓埋名,我知道你蒙受了太多的苦楚怨恨。只是,如今的天宇轩虽说大多是主上埋下的应变基础,但夫人也苦心经营了多年,这份势力非同小可,我身为主上故臣,只希望夫人能平安快乐地度过一生就好……”长长叹了一口气之后,老金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隐约又恢复了当年的豪情。

“平安快乐……只要我还活着一天,那就只是奢望!”女子狠狠扯下了脸上的面纱,发狂地抚摸着自己恐怖不堪的面庞,眼泪不可自制地滚落了下来。事到如今,她早已深陷泥坑,哪里还有自拔的余地?

得到了华都密报之际,信昌君汤舜允正在边境百无聊赖地狩猎打发时间,然而,那个消息让他的所有不耐情绪一扫而空,眉头不禁紧紧拧在了一起。他不是没想过一场干戈化为玉帛的可能,但这未免太快了,离他的预计还差得老远。把华都的一系列事变如同一颗颗珠子般串连起来之后,他的面前已经大致浮现出了一幅图画,一幅远远偏离了他预计的图画。只有积弱的中州才符合列国的心意,那样便可以轻易掌控威吓,而不是毕恭毕敬地朝觐趋奉,这才是他亲自率兵前来的缘由。

“商侯汤秉赋……”汤舜允轻笑一声,鄙夷轻蔑之色溢于言表,“为了这么一个懦弱可欺的家伙,我又何必大费周折?馆清宫中的那帮名士,迟早有一天我会把他们全都赶出商国土地!一群只会空谈的文士书生,又何来强国之能?”

“报!”一个浑身甲胄的军士急匆匆地策马冲了过来,滚鞍下马后立即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军礼,将一封信函高举过头,“周国长新君大人派人送来密函,请大人过目!”

“哦?”汤舜允闻言眉头一挑,目光中闪现出几分疑惑,身旁的侍从急忙接过信函呈递给他。随手拆开一看,汤舜允便愉快地笑了,对于这位胆大妄为的周侯之弟,他颇有一种惺惺相惜,甚至可以说是崇敬的感觉,毕竟,两人选择的是同样一条世人眼中大逆不道的路。

“回报长新君,就说本君一定如期赴约!”汤舜允思忖片刻便做了决定,“传令下去,三军所属不得随意骚扰中州边境,违令者斩!”

炎侯阳烈亲领大军在外,原本平静的绯都之中便传出了种种不和谐的声音。有传言说炎侯兵败身死的,有传言炎国大军战事失利死伤无数的,甚至还有传言说炎侯和中州秘密达成和议,欲将炎姬阳明期许配给中州储君。总而言之,失去了炎侯弹压大局,整个绯都都笼罩在一片恐慌之中,就连宫城中的仆婢内侍也在偷偷传播着流言蜚语。

这些流言原本都瞒着炎侯夫人庄姬和炎姬阳明期,但纸终究包不住火。这一日,炎姬独自一人在花园中散心,无意间听到了花丛中两个人的谈话,顿时大惊失色,旋即命人拿住了那一对内侍宫女,又匆匆禀报了自己的母亲。

庄姬问出事情原委后,当机立断地召见了太宰白石和司寇虎钺,声色俱厉地质问道:“主上离开绯都不过一月,谣言就散播到了这种地步,你们俩身为朝中重臣,难道就一点都不知道遏止么?”

“夫人息怒,谣言止于智者,若是加以弹压,怕是效果只会适得其反!”白石从未见过庄姬过问国事,这种雷霆大怒的神情更是从未见过,心中不由惴惴然,但还是勉强劝阻道,“个别有心造谣的小人不妨让虎钺大人留心一下,但惊扰民众就不必了。”

“太宰大人未免太过小觑了流言的势头!”虎钺本就不满白石这种软绵绵的态度,见庄姬过问此事不禁大喜,“夫人明鉴,古人曰‘三人成虎’正是此意。主上引军在外,一旦因谣言而乱了朝局,那后果不堪设想。若是不能尽早揪出幕后元凶,臣担心……”虎钺骤然止住了话头,脸上尽是不安之色。

饶是平日极恶虎钺为人,庄姬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许多了,点点头便下令道:“虎钺,此事本宫就交给你了。你身为炎国司寇,这些事情原本就是分内差使,一定要尽心竭力!”她见太宰白石脸色不愉,权衡利弊即补充了一句话,“不过,若是因为此事祸害了百姓,本宫也绝不饶你!虎钺,往日主上重用你不假,但你的那些龌龊事情不要以为本宫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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