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23)

“唔,本君且问你,你是中州人士么?”练钧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语气愈发平淡,但脸上却带着仿佛不合时宜的阴沉。侍立在他身后的孔懿心中微动,不由和同伴对视了一眼,目中的惊诧显露无疑。后方的姬毓泰也是脸色铁青,此时此刻,他就担心练钧如过于沉不住气,一旦手段言语过于激烈,怕是立刻就会挑起战端。

“是,小民自然是中州人士!”魏方尽管并不知道练钧如所问何意,但他仍旧是大声答道。

“很好,中州百姓的土地被外人所占,各位应该都听清楚了。”练钧如环视左右,面上露出了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本君闻听四国诸侯朝觐在即,分外不愿意相信这样的奇事。想四国诸侯送宗族子弟至中州,都是为了交好王室,不料想其中竟有这等卑劣之徒!强抢百姓田地,这种行径无异于强盗!”

他没有理会孔懿在耳边的提醒,又换了一种莫测高深的语气,“四国共尊天子已久,似乎从未有过如此的传闻,今日在场的应该不止中州人士,还有各国的显贵使臣夹杂其中,不知各位可曾听说过这样的奇闻?说起来,本君深知周侯开明,商侯贤德,应该不会放任这等扰民乱民之举;而炎侯豪爽,夏侯多智,其属下也应当不会有这样目无法纪的小人!”他一口气为不在场的四国诸侯都奉送了一顶高帽子,这才冷笑道,“来人,传本君之命,速去华都城外凤头村,待事实分明后,将那些打着各国名义的奸徒全部押起来,等四国诸侯朝觐之日,由他们自行问罪!”

那些本来担当护卫的甲士见练钧如突然如此发号施令,不由面面相觑。一个领头的突然发觉这位少年使尊的犀利目光朝自己射来,早就被撩拨起来的心火顿时更加旺盛,一翻身跃下马背,答应了一声后便招呼起本部人马,呼啦啦地策马奔出城去。其他人都没想到有人动作如此之快,不由全都愣在了当场。

练钧如这才勉强定下心来,他刚才突然出口下令,其中风险极大,倘若无人遵从,那这威信不免就打了一个折扣。好在魏方先前的悲号感染极大,他又早就看到不少甲士的脸上都露出了忿忿不平之色,因此便有意望向其中一人,果然收到了一点奇效。

他见人群中一时议论纷纷,又上前扶起了魏方,这一举动更是引得百姓一阵喧哗。“诸位中州父老,本君涉世未深,骤担大任怕有不称职之处,因此还请诸位多多提点。今日之事,显然是有人假托四国诸侯的名义恣意妄为,不仅害了我中州百姓,还伤了列国诸侯的威名!中州立国以来,天子居中号令天下,诸侯持镇扼守四方,此为天道,亦为人道!本君早有听说各色谣言,涉及列国权贵诸侯等极多,几乎不堪入耳。本君虽然只是粗通天下大势,却不会忘记天赋之责,若真有来犯者,当年的前车之鉴犹在!”

尽管不少百姓并不太明白练钧如的言下之意,但其中的读书人纷纷高声附和了起来,甚至还破天荒地对身边人解释一二。仅仅是片刻,人群中便爆发出阵阵欢呼,毕竟,中州百姓只是在传闻中听说过使尊之威,如今听练钧如信誓旦旦,哪有能耐追究其中真假,满心以为这位少年使尊真有传说中的大能,心中性气顿时高昂无比。

夹杂在人群中的各国谍探和使臣却都是惊疑不定,使尊数百年未曾现世,他们早就断定练钧如乃是假货,然而,他们此时竟是越看越像。不仅是因为那贴身佑护的众多使令,还有其他中州官员大异于平日的神情。就是刚才那简简单单的一些话语,奉承列国诸侯是假,警告和敲打却是真,而且言辞之间隐约可以分辨出凛然怒气。相传历代使尊虽有大能,却从未动过四方诸侯的主意,只要列国秋毫不犯,按例朝觐,则中州列国各安疆土,鲜少爆发战事。而一旦真有哪一国动了歪心思,则王军对敌时也从不留情。

练钧如满意地看着人群中的反应,这才转头吩咐甲士们保护好魏方,将其带入钦尊殿。他适才故意将列国诸侯的干系撇清,其中颇有强词夺理之处,那些小民百姓和迂腐书生也许会受骗,其他人却是应该知道言外之意。而魏方即使曾经读过书,为农户多年也不应该有这样的敏锐,可他分明看见对方的脸上有过一丝异色,而且未曾有半点的胡搅蛮缠。只凭这一点,他便想对其详细盘问一番,不管如何,他如今并不能轻易步出钦尊殿,与其相信别人,还不如从魏方的口中套话更加牢靠。

车驾又开始重新行进,练钧如的目光扫过挤得满满当当的大街,果然发觉众人的目光有所改变。仅凭这一次的处置,要让所有人心悦诚服确实不可能,但是,只要能在众人的心中种下一点悦服的种子,那么,他这个使尊才不至于永远是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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