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352)

坐冲右突的北狄铁骑将炎军的整齐队列冲击得七零八落,而处在核心位置上的御景伤早已全身浴血,却仍然不知疲倦地冲杀着,锋利的马刀已经换了第三把,可他腰上的佩剑却始终未曾动用。终于,当北狄策应的骑兵攻破炎军侧翼仅有的一支骑兵之后,大势落定,炎军再难挽回败局。

是役,步骑的巨大分别弥补了人数上的劣势,再加上炎军不得民心,因此虎川会战中,与其说是北狄骑兵过于骁勇,还不如说是炎军主将过分愚蠢,不仅在工兵营中被敌人混入了奸细,而且在交战中无法协调各部运作。战阵的各方没有完美的联系,这才是北狄大军得胜的主要原因。

炎军战败的消息传入绯都之后,炎侯勃然大怒,下旨处死败将六人,举国皆惊。在百姓怨声载道的流言传到了慈海耳中之后,这位在佛宗经义中浸淫了多年的曾经名将终于萌生了去意,并在一个月夜飘然而去,炎侯阳烈封闭绯都七门欲图追查,最终却徒然无功。不仅如此,原本已经有意放下芥蒂的旭阳门主阳千隽也突然没了音信,绯都之中所有旭阳门弟子也在一夕之间隐匿无踪,阳烈尽管跳脚不已,却不得不接受这个难言的苦果。

旭阳门主阳千隽本身就是一个极为识时务的人,当初支持阳无忌,固然是因为其母的缘故,但也是看准了阳烈膝下无子嗣。如今北狄攻势日盛,而炎侯又在关键时刻失却了那位昔日军神慈海的支持,败亡的后果似乎不可避免,既然如此,他就毫无道理将本门基业葬送在其中。他自然不会相信潞景伤自称阳氏嫡系的鬼话,然而,对于这位手腕高明的北狄天狼王,他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好奇。毕竟,狄人善战是事实,但说起玩弄手段权术来,这些人却是远远不及的。

在派出了数批密使之后,阳千隽终于如愿以偿地见到了潞景伤。甫一见面,他就感到了一股难言的熟悉,再看看对方那不若草原汉子的白皙肤色,他终于隐约觉察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彼此寒暄几句之后,他忍不住问道:“潞侯,您的檄文上所说十有八九属实,这一点我并不否认。不过,潞侯自称乃是阳氏一脉后人,这是不是过分了一些?据我所知,阳氏一脉应该无人流落塞外草原才对。”

“就如同昔日阳烈掳夺他人妻室那般无人所知?”潞景伤冷笑道,脸上尽是说不出的讥诮之意,“我敬阳门主乃是一个聪明人,也希望阳门主能够体会一点。既然我能够统御北狄,那自然就有法子让炎国臣服于我的脚下!至于我是不是阳氏一脉,知道的人都已经死了,没有死的人也即将要踏入黄泉。在这种背景下,还有谁能够提出置疑?”

从潞景伤霸气十足的话语中,阳千隽听到了一种深深的决心,顿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突然,他的脑海中掠过一丝灵光,不禁又向潞景伤的面庞瞟了两眼,心中浮现出一个模糊不清的人物,骇然叫出了声:“难道你是……”

“看来,阳门主还是记得当年那一桩公案的。”潞景伤淡淡一笑,目光中却充斥着无尽杀机,“你现在应该明白了,就算倾尽五湖四海之水,我的心头之恨依旧难消。我知道阳门主想说什么,你手中不是有阳无忌那个筹码么?若是你能够助我,待我复仇之后,阳无忌若是有福分,便自然可以继承炎侯之位,怎么样,是战是和,任凭你一句话而已!”

权衡再三,阳千隽终于艰难地点了点头,苦笑着回敬道:“想不到潞侯如此厉害,我当年真是看走了眼!好,就凭潞侯一句话,我应承了你就是。因为阳烈的暴虐无情,无忌这个孩子当初受尽了磨难,我只希望他能够夺回属于他的东西。潞侯一言九鼎,我也不需要什么书面协定,需要本门做些什么,潞侯尽管开口就是!”

潞景伤满意地含笑点头,附耳低声交待了几句,而阳千隽也随着耳畔语音脸色一连数变,最终定格在了惊异上。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扬起了右手,重重地交击了一记之后,阳千隽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帅帐匆匆而去。在他身后,潞景伤露出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由于星夜兼程,不过用了一日半的功夫,炎姬便赶回了绯都,硕大的金乌落在宫城前时,引来了无数民众,就连一干禁卫也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位五年未曾谋面的炎侯独女。炎姬也来不及交待什么,下了金乌便直冲王宫,陪同的侍从则忙不迭地前往通知炎侯,宫中乱成了一团。

风仪殿中,庄姬气息奄奄地躺在那里,眼睛呆愣愣地仰望着头顶的梁柱,面色再也不复往昔的红润。突然,她听到耳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叫唤声,顿时一怔,不可思议地艰难转过了头。她分明看见,床榻边现出了一张朝思暮想的脸庞,明媚的目光中尽是焦急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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