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进化Ⅱ(13)

短暂的沉默后,修不带情绪的声音从戒指上传出来:“你是谁?”

第8章 狮鹫

“我……”一开口就发现声音嘶哑得厉害,只好又阖上嘴。知道他没有以前的记忆是一回事,亲身体验又是另一回事。

我盯着自己的手,看着颤抖的指尖,一瞬间觉得自己之前许下的雄心壮志就是个笑话。他光是问了这么一句话都让我觉得受不了,也不知来日要面对面地站着,被他用看陌生人的目光注视的时候,我会有什么糟糕的反应。

疑问得不到回答,修在那头也不催促。他的耐心向来很足够,之前两个人相处的时候,我永远是沉不住气的那个。

——即使是到了今天,也不例外。

把哽住喉咙的气用力地咽下去,张了张嘴,仍旧没有成功发出声音。月光照亮了脚下的一小片空地,照不亮石柱后的阴暗。我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一些,“你我……算是故人吧,不过你都成了虫族,大概也不记得了。”

他先是沉默了两秒,尔后似乎是笑了笑:“故人也分很多种,仇人,亲人,情人——”短暂的停顿,就像夜色里的雾气一样不可捉摸,“你是哪种?”

“……学生。”我勉强选了一个听起来还算靠谱的答案,下意识地扯动嘴角,忘了他并没有站在面前,根本用不着掩饰,“在亚特兰蒂斯的时候,你教过我一段时间。”

“哦?”拖长的尾音,即使没有多少情感色彩,也让人感到窘迫。

我调整一下手上的戒指,克制着想要把这玩意摘下来的冲动,反问道:“有什么问题?”

修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淡漠:“一般的师生,不会送对方戒指。”

“……那是因为我跟你感情特别好。”

修在那头问:“好到什么程度?”

“……”

我落荒而逃。

然后第一天这样,第二天这样,第三天……还是这样。

一开始只是失眠所以才跑到外面来晒月光,玩戒指,后来不知怎么就变成即使白天累得半死晚上也要掐准了时间出来,躲在柱子后喂蝙蝠一滴血,去听他那句一成不变的开场白。

这晚又是明月高悬,我躲在柱子后轻车熟路地咬破手指,忧郁了一下,还是把血滴在了蝙蝠嘴里。等待的间隙里,在心里反复地进行自我安慰这是为了亚特兰蒂斯,是为了全大陆人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绝对不是我欠抽找虐,有觉不睡要出来反复进行这段枯燥又虐心的对话。

半秒之后,修的声音在这个静谧的角落里响起,依旧不带感情:“你是谁?”

我深吸一口气。这次好多了,起码没再觉得胸口像被人砸了一锤子。

于是便回答道:“故人。”

他微微沉默。

我抬头望天,头顶的月亮已经由盈转缺,不知不觉就过去了这么多天。这种通过戒指交谈的行为似乎变成了一种通关游戏,固定的选项,固定的回答,分叉的支线一旦在某一点交汇,就会引出新的画面跟剧情。

“故人也分很多种,仇人,亲人,情人——”

熟悉的问题又来了,他问我,“你是哪种?”

我张了张嘴,想到前些晚上回答的那个言不由衷的答案,忽然感到十分郁闷。反正虫族只有24小时的记忆,等我明天再跟他通话的时候,他一样还是会问同样的问题,而把我告诉过他的事情统统忘记。

也就是说,不管我现在回答的是什么,也没多大关系。

所以我决定让自己痛快些,也不回答,就靠在柱子上反问道:“你觉得我是哪种?”

他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想,仇人不会送对方传音戒。”

我摸摸戒指边缘,嘀咕道:“这玩意叫传音戒?受教——”一时间也没想起来要深究他怎么会记得这种事,望着头顶的月亮继续说话,“我前几天刚见过你儿子,一转眼都这么大了……话说,他们是怎么在找不到他母亲的情况下告诉你那颗蛋是你儿子的?”

修没回答我这个问题:“这些年经常有人想做他的母亲,但从没有人敢冒认这个身份。”

还好,也就是说我儿子还没认贼作母。

这大概是这几天来我从他嘴里听到最值得高兴的事。

“没妈的孩子像棵草。”我揉揉脸,发狠道,“你够狠,把儿子扔到时空缝隙里就让他自生自灭,难道就不怕他出点什么意外?”小儿子被迫在时空缝隙里长大,大儿子居然也在时空缝隙里长大,我想我跟那什么时空虫算是杠上了。

来日算总账的时候,敢出这馊主意的人我也一并不会放过!

魂淡,那是拿来当托儿所的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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