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别曲(28)

骆从信不敢将自己的怀疑说出来,只能恭恭敬敬地行个礼,转身就跑,跌跌撞撞的拉着马下山,往洛阳的方向而去。

“马要用骑的,不是跟在它身边跑。”身后的南将军笑了。

“是!”骆从信停步,回身行礼、应诺。

“对了,从信,它叫玄武,你可要好好照顾它,不要让它受伤了。”

将军喊他的名字?骆从信惊讶得说不出话,可见将军一开始就认得他。

自己只是一个小兵而已,怎能得将军如此眷顾。

“将军,你也要好好保重啊!”不知为何,骆从信湿了眼眶。

将军,您,还有城里的兄弟,千千万万要等我回来。

南将军没有回答,依然站在黑暗当中,威风凛凛地下望,用他坚强而宽厚的胸怀守护着这城里的人事物。

泪水模糊了视线,让骆从信看不清眼前的路,一迳驱赶马儿向前。

所幸马儿聪颖,三两下便找着了道路,快捷向西而去,拉开了与睢阳的距离。

他昼夜不分的赶了四、五天路,当他抵达洛阳时,刚好听到洛阳沦陷在反军手中的消息。

那年是天宝十五年。

☆☆☆ ☆☆☆ ☆☆☆

才进洛阳,骆从信就发现晚到一步,李家已经人去楼空,想来是逃命去了。

反军进入洛阳之后,洛阳内更加混乱,烧杀掳掠,有办法的人家一早雇了马车载着万贯家产南移,留下来的都是些贫无立锥之地的普通老百姓。

长安呢?不知道卫静现在如何?

听说皇帝已经从长安出走,长安混乱的程度比之洛阳只会多不会少,贸然赶去也只会再扑一场空,倒不如转往南方,跟随着避难的路途寻亲。

少爷、静姐,希望你们都能平安。

拉着马在李家门口踟蹰了半晌,骆从信正要离开,往南方追过去,却被一个老人唤住。

“小兄弟,你在找李家的人吗?”

“是啊!”

骆从信如获救星的迎上去。

“请问他们往哪去了?”

老人脸上的皱纹层层生叠,似将一生的沧桑统统堆在脸上,嘴巴瘪着,看不出是喜是悲,黄浊的眼望望四周,原本华美雕琢的楼房,几许坍塌,几许烧毁,呈现着繁华落尽的残破。

“唉,全死光了!”

“啊!”这句话五雷轰顶似的由从信头上炸开来,好一会儿,他的嘴只能一张一闭地喘气,却发不出声响来。

“全死光了?怎么可能?全死光了?”

骆从信说到最后一字时已转成哭音,他欲哭无泪的眼定定望着老人。

他千里而来,绝不是来奔少爷的丧!

老人叹口气,“整个洛阳忙着南移避祸,官府领头逃命,趁火打劫的人还会少吗?李家树大招风,平日又横行霸道,那天盗贼来时谁也没想救,等大伙探头去看时,已经死得七七八八。”

“少爷……”

脑中一片空白,从信低头望着自己的右手,他还记得少爷那天送他走时,是多么用力的握住。

十指交握,握得心都疼了。

少爷寄人篱下,孤苦零丁,自己居然就这样抛下他走了?

为什么自己不能再多忍耐一点?

思及此,骆从信心中就充满无限的悔恨与痛苦。

如果他不走就好了,他比少爷来得高、长得壮,如果他在少爷身边,一定可以保护他免去灾祸。

最起码两人能死在一起,不会让他连走都孤孤单单的。

骆从信用力握住右手,没有少爷的温暖,他的手好冷。

豆大的泪滴落下,在脚边积成悲伤的雨。

骆从信低着头猛哭,老人也默默陪着他,良久,才又开口:

“这可真不幸啊!本来已经准备要走了,却迟了这么一步。至于那些侥幸逃过一劫的,第二天把尸首收拾收拾,就往南方逃命了。可怜那些年轻女孩,死前还要受到盗贼的凌辱,人啊,再怎么区分贵贱,还是逃不过生死这一关,我看这洛阳……”

从信没时间听他说大道理,连眼泪也来不及擦,抓住老人胳膊,“还有人活下来?怎么不早说!那些人在哪?”

“南方还安全着,当然是朝南方去了。莫说是他们,有能力走的,早就往南方那逃去了。”老人低垂下眼,看着自己走不动的双腿。

骆从信没有注意到老人口中的无奈与落寞,他跃上马,调转马头,往南方急驰。

“小兄弟,小心一点啊!路上不是乱军就是强盗,你一个人……”

老人的话很快被他甩在身后,变成风中的一句惊叹。

为了少爷,莫说是这乱世当中的荒野,就算是刀山剑海他也会去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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