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线轮回(142)

宗杭让他念叨得头发根儿都竖起来了:“谁来了?”

“姜……姜孝广。”

死了死了,关门打狗,要被逮个正着了。

“一个人吗?”

一个还嫌不够?丁玉蝶差点跳起来。

宗杭说:“一个好办,我们两个人呢,如果他进来,我们把他打晕了,只要别让他发出声音,还可以逃啊。”

丁玉蝶说:“那是我叔……”

他怎么可以对长辈动手?

脚步声近了,听方向,好像还真是朝这间屋来的。

丁玉蝶口唇发干,宗杭人有急智,飞快地坐回角落里,把破碗拨到身后,还把断了的绳子作势圈笼到脚踝上。

丁玉蝶目瞪口呆。

干啥玩意儿?

脚步声到门口了。

宗杭拼命对丁玉蝶示意,先拿拳头往下猛砸,又赶紧把手背到身后,那意思是:我引开他的注意,你来下手。

凭什么?

不是说两个人打吗?这意思是只让他打?我靠,那是姜孝广,他平日里见了要恭恭敬敬喊一声“叔叔”的,况且人家刚死了儿子,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门开了。

丁玉蝶的身体很诚实,迅速移向门后一侧,然后看到姜孝广的后脑勺。

头发都已经有点花白了,根根花白里都是丧子之痛。

这可怎么下手。

姜孝广只四下扫了一眼,肩胛突地耸起。

这一耸,不啻于发令枪、信号弹,丁玉蝶想也不想,两手叠握,向着姜孝广后颈来了一记猛捶。

人或多或少,都会有危险预警的能力,而且很多时候,身体反应先于意识,水鬼身体强于常人,预警能力也更胜一筹:三姓内部传说,姜孝广觉得事情不对时,肩胛会下意识耸起,易云巧就更神了,她耳边有一绺头发,会逆地心引力,往上打弯。

姜孝广身子晃了晃,没立刻倒,居然还转了过来。

丁玉蝶耳热心跳,口干舌燥,黑丝背后的脸讪笑、干笑,觉得大势已去回天乏力,一声“姜叔叔”几乎滚在舌尖上了,宗杭自后猛冲上来,一瓷碗砸在姜孝广后脑上。

姜孝广往前栽过来。

丁玉蝶下意识抬起手臂,挣住姜孝广堪称魁伟的身体,然后慢慢地、心怀愧疚地,放到了地上。

***

甲板上,表演还在继续。

两个闲汉半蹲着,一左一右,各打一个手电筒,光柱在半空中交叉。

为首的中年汉子盘腿坐在地上,把一张红色大钞举到交叉点处,光照下,领袖的脸愈发和蔼可亲。

中年汉子努力在鸡蛋里挑骨头:“哎,你们看这磁条,是不是有点细啊?”

那年轻的水抖子在边上看着,抱着胳膊,也不气了,心态一平和,脑子就灵了:“我说哥们,是来碰瓷的吗?我怎么看着不像呢?钱都到手了还不走,我看验完钞,你们还得跳个操吧……”

中年汉子一仰头,正要回呛两句,忽然看到舱门处,丁玉蝶正探出头来,向他猛使眼色。

好了,要收工了!

中年汉子精神为之一振,他站起身,朝那两个水抖子走过去,到近前时,右手捏着一厚叠钞票,朝着左手掌心啪一记猛抽。

年轻的水抖子放下胳膊,面色警醒:“想干什么?”

年长的那个眉头皱起:“兄弟,钱都给了,再闹事就过分了啊。”

他们身后不远,丁玉蝶和宗杭两个,正蹑手蹑脚翻上船舷。

中年汉子说:“谁还真不知道好歹啊,就是开个玩笑,这就走了,来来来,大伙儿挪屁股,谢谢老板给钱花,欢迎常来啊。”

扑通水响,大概是拿了钱得意,有人忘形地往水里跳。

年轻的水抖子低声骂了句:“地痞流氓。”

***

比起丁玉蝶这边的“跌宕起伏”,易飒反而相对“安稳”。

下了水之后,她在船底做了个仿的“半跏趺坐”,依旧是竖悬水中,一只脚的足背勾住另一条腿的腘窝。

这个姿势,又叫“秤砣坐”,如同船底下吊了个秤砣,等同于对外散发信号:这一片,现在是我“镇”的,路过的行个方便,我走了,您再来。

她阖上眼睛,凝神去听。

丁碛这样的绝户,你给他相对安静的环境和准备时间,他的听力都能远超常人,更别提易飒这样的水鬼了。

她仔细分辨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

船上有电机响,但这声音被偌大水域吸附导引,渐成背景音,七嘴八舌的吵嚷如同打在塑料膜上的水滴,渗不下来。

水下就要清静多了。

状态渐渐入巷,身周的湖水浸入肌肤,像是与全身感官相连,把你的感官末梢向外推远,让你能敏锐察觉到微小的异动——这是典型的“以静制动”,当你能和所处的环境圆融地合为一体时,水流有异样你会知道,鱼来了你也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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