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线轮回(27)

总之是有点仙气的场面。

这还上哪找人去啊,遇见的机率也太低了,再加上一下车就被人你推我搡,身后挤他的同胞应该来自上海:“侬娘开滴好伐,娘一娘……”

同车人闹哄哄挤上一条小游船,阿帕催他:“小少爷,你走快点。”

宗杭说:“我坐船晕。”

没心情了,提不起劲了,所以坐船晕。

要不是看他是小少爷,阿帕真想跳脚:什么人啊,去吴哥窟睡觉,来水上村晕船。

宗杭不坐船,阿帕也不好自己去,龙宋吩咐过他:头一天陪玩,宗杭就差点被人打残,这次再出事,你看着办吧。

于是他陪宗杭坐在岸边,看小游船开进开出,顺便逗划洗澡盆当船的小孩儿说话,宗杭是个旱鸭子,看水面浮荡有点克化不了,再加上听不懂——末了拍拍屁股起来,走到堤岸高处看另一群小孩玩游戏。

物质条件所限,这儿几乎没什么像样的玩具,但这不妨碍孩子们就地取材,自得其乐。

宗杭观察了一会,基本弄清楚这个“扔拖鞋”游戏的玩法:小孩儿们选个地点,放下一张被小石子压住的小额纸币,然后跑开十来米远,一个接一个的,撅着屁股,拿着从脚上扒拉下来的鞋,大部分是拖鞋,对着目标瞄准,然后扔。

谁最先砸中,钱就是谁的。

不过拖鞋这玩意儿,太容易飞了,小孩儿们准头又差,拖鞋上天的上天,下湖的下湖。

宗杭看得哈哈大笑。

这儿的小孩见多了游客,不怕生,做手势邀请宗杭一起玩。

玩就玩,宗杭来了兴致,掏了两张一美刀入伙,然后排进队伍里,脱下一只脚上造型炫酷的白色篮球鞋。

轮到他了,小孩儿们齐声鼓噪,都希望他扔不中。

宗杭原本志在夺魁,但鞋子脱手的刹那改了主意:两美刀于他,也就是一杯奶茶钱,但对孩子们来说,是笔大收入,足够乐上一两天的。

算了,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就把好运让给别人,让孩子们记住他这个帅气的中国小哥哥吧。

他腕上一甩,鞋子斜飞了出去,看势头会飞去高脚楼后。

孩子们看出来他绝对扔不中,于是齐声鼓噪变成了兴奋,又在下一秒转成了惊呼。

有个年轻的、低头打电话的女人,从那幢高脚楼后转了出来。

易飒。

她出来的方位太刁钻了,和鞋子飞去的轨迹配合得几近完美。

如无意外,这鞋子会在她脸上登陆,然后因地心引力,垂直落地。

第12章

阳光很好。

河道里哗啦的水声杂糅着喧嚣的人声,慢慢低下去,低成了四周腾腾而起的、看不见的蒸气。

宗杭僵直地站着,光着的那只脚踩在另一只鞋面上。

在那极短的时间里,他看到易飒偏了一下头,所以预想中惨烈的登陆没有发生。

但他没看清,也说不准:那鞋子疾飞而过时,到底是完美避开了、还是擦着了她的脸。

他站着不动,整个世界都配合他,天上的云不走了,旅人蕉碧绿的大叶片被凝在空气里。

真是地球停转也好,但……易飒走过来了。

宗杭口唇发干,皮肤表面微微发烫,腋下生了汗,汗珠子贴着皮肤慢慢往下滚,夭折在文化衫细密的棉质纤维间。

***

易飒没有挂电话,这电话还算重要,没必要因为突发的小事挂断。

但她很恼火,真是小孩子扔的也就算了,人高马大,明显成年人了,玩什么童心焕发。

所以走近宗杭时,她把手机内扣,避免那头的人听岔了产生误会,然后说了句:“神经病。”

说完了,没停,和他擦肩而过,脸上都是嫌弃,眼皮都懒得朝他掀一下。

电话还在继续,那边在等她回话,易飒力图让语气柔和,但刻薄还是爬上了整张脸:“丁叔,这儿的雷场道,我比埋雷的还熟,真想让他死,就不会让他看到那块牌子了。”

不知道那头回了句什么,她只是冷笑:“我跟他可没交情,他不声不响,盯了我两个晚上,什么意思?我有很多见不得光的事吗?”

不远处,有条小游船加速,船尾激出白浪,在浊黄河面上划开一道口子,像拉链一拉到底。

易飒盯着那条漾荡的链痕,声音渐渐低下去:“帮我转告他,这儿是湄公河,不是你们黄河水道。”

***

宗杭还在原地站着,觉得肉身无比沉重,重到没法挪动。

看来她的脸没被鞋子刮擦到,否则自己不可能只被骂了句“神经病”就完了。

飞出去的那只鞋还跌在不远处,他连单脚跳的力气都没了,光着一只脚走在泥地上,走到那只鞋前,把沾了沙砾的脚塞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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