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尉新传(1176)

高俅!

这个名字突然划过脑际时,他猛地感到一阵心悸。除了那一次老三蔡絛前去拜访高俅之外,他已经很久没有注意这个名字了,纵使有,那也只是在听到别的名字时附带提起,比如说天子似乎有意撮合高嘉和刘琦,再比如说郑贵妃王贵妃赏赐了不少东西给高家内眷——然而,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说高俅有什么举动,而这对于高俅来说,未免太不正常了!

他和高俅共事多年,虽然不能说是对这个同僚廖若指掌,但自忖能够摸透对方的七分习性。高俅决不是那种受到打击就会一蹶不振的人,更不会因为辞相就真的任事不管逍遥度日,这从他至今仍旧住在京城就能够看得出来。可是,自己为什么会忘了这些?

想到这些时日自己在病中只顾盯着儿子蔡攸,只顾盯着朝中舆论,蔡京冷不丁打了个寒噤。他是聪明绝顶的人,以往之所以没看到这些,不过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的缘故,如今一想到这个关键,他眼前的迷雾自然而然地一层层散开了,而出现在眼前的真相令他不寒而栗。

怪不得何执中屡屡暗示,怪不得叶梦得亦劝他辞相自保!原来,事情竟然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

他怔怔地出神,浑然没有注意到手中的墨汁大片大片地滴了下来,将下头的纸浸染了一大片。旁边的何执中觉得不对劲,抬头一看便道了一声不好,急忙上前将蔡京面前的奏折全部挪开了去,然后方才低声开口唤道:“元长公,元长公?”

蔡京这才恍然醒觉了过来,见是何执中满面焦虑地站在身前,再看看手中的笔,顿时无奈地长叹了一声。好在他此时并非在作批复,污的也只是寻常纸张,因此并没有什么大碍,但这却在别人心中结下了一个疙瘩。不远处的几个书吏探头探脑张望了一阵,便悄无声息地溜出去议论了起来。

“伯通,我终于明白了,只叹如今已经来不及了!”

何执中被蔡京这一句没头没脑的感慨说得一愣,半晌方才品出其中滋味,知道蔡京亦是明白了过来。然而,时至今日,即使是他也不得不认为,终究还是晚了。他不是不想提点蔡京,毕竟多年同僚加上密友的交情放在那里,只是,天子官家赐第的前事还在,为了自己和儿孙,他只能稍稍提出一些暗示,不敢另外多事。

此时阮大猷正好不在,几个书吏也正在外头,他说话便少了些顾忌:“元长公,恕我直言,此事已经到了如今的地步,要想挽回只怕不易。居安……到底是居安还年轻,名利心太重,否则倒还有可为之处。不然,也只有你家老三当日的法子。”

何执中的言下之意和简单,要么蔡京出面和蔡攸和解,即使不能芥蒂尽去,但至少也可以化解一二;要么蔡京去和高俅讲和,把之前的过节都揭过去。然而,就连何执中自己也认为这两条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箭已经离弦,哪里还有收回的机会。而若是事情真的出自天子官家之命,就更没有挽回的机会了。

蔡京又深深叹了一口气,之后便再也没有说话。

黄昏时分,天上突然飘下了星星点点的雪花。入冬之后,东京城已经下了好几场大雪,如今已经过了正月却又下了雪,顿时让街上的行人少了大半。蔡京和何执中并肩走出都堂,不约而同地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那沉沉压下来的天幕,不正是和他们的心情差不多么?

同样是下雪天,高府之中却是格外热闹,阮大猷、郑居中、严均和侯蒙的先后到来,让这座前些时候有些冷落的门庭突然又热闹了起来,而高傑李纲等年轻官员亦挤了济济一堂,因为,这一天正是高府太公高敦复的七十大寿。

古语有云,七十而古稀,对于半辈子受穷的高太公而言,这十几年的日子自然是异常舒心的。先是有了钱,然后儿子又大权在握,当初在朱雀街为了生计而苦苦挣扎的时候,哪里能够想到如今的风光?虽说因为高俅辞相而耿耿于怀,但看到有这么多朝廷大员上门贺寿,他亦是极为欣喜。

父以子贵,这句话用在高敦复身上绝对不假。对于出了宰相的门庭而言,朝廷的封赠向来是极其慷慨的,高敦复得赐官职不论,就连早已去世的高俅曾祖母、祖母和母亲也得到了国太夫人的封赠,那座原先极其不起眼的小坟头如今已经是另找风水宝地安葬,可以说是满门荣宠。而此刻高敦复七十大寿,比当日六十大寿更热闹几分。

高俅亲自奉酒上寿,高敦复固然是眉开眼笑,周围的一群高官同样是笑吟吟的。中华向来重孝道,家有双老必定晨昏定省,若有疾则子当亲自侍奉,而做寿之类的除非实在家贫,则更是不可怠慢。此时见高太公满满饮了一杯,严均便笑道:“老太公老当益壮,这七十大寿一过,今后便是年年上寿,再过几年,指不定就连重孙也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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