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尉新传(377)

程之邵的到来并没有传入商云浩的耳中,不知情者决计想不到,一个小小的茶马司竟会有这么多属吏。当商云浩召集起所有心腹时,竟把诺大一个厅堂塞得满满的。

“茶马之事当中的猫腻原本就不少,有人向上头告状自然是难免的事,大人不用担心,那高帅初来乍到,不见得会把手伸得那么长。”率先开腔的是一个小吏,年纪虽然不大却留着一撮小胡子,从骨子里流露出一股精明狡黠。“照我看,这位高帅很可能是想要诈一诈,若是大人上了他的当,日后就真的要处处受人挟制了。”

这番话一出,其他人自然是连声附和,要知道,如今那些暗中藏下的利益都是各人按照比例抽取,若是再拿出一大块孝敬上官,每个人转眼便要吃亏,因此紧盯着眼前利益的他们自然是不舍得放弃到手的肥肉。正在此时,旁边却传来了一个冷冷的声音。

“短浅!”说话的是商云浩的一个远房堂弟商云斌,他靠着堂兄在茶马司里谋了差事,原本一直不显山不露水,这时却怎么也忍不住了。“人家如今掌管巴蜀一地,别说是小小一个茶马司,就是想要扳倒一州一府的主官也是轻而易举的事,若是不把这种大人物伺候好了,我们今后哪里还会有活路?再说了,人家已经这么分明地暗示下来,若是再不去打听打听,到时候被人摸清了底牌都不知道……”

“好了,云斌你别危言耸听了!”商云浩只觉心烦意乱,一时竟根本听不进堂弟的话,“他们说得不无道理,没来由我们何必先乱了阵脚?再说,历年账本都是有账可查的,要是真有人想拿我开刀也不是那么容易!我今天把你们都召集过来,不过是给大家提个醒,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别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来换了一盘大局!”

顶头上司这么说,下头众人自然是唯唯诺诺,不一会儿便散了个一干二净。倒是商云斌本想留下,思量再三却也随众一块退了,空空荡荡的厅堂中顿时只余下商云浩一人。

要说真的没有一点着慌是不可能的,如今并不像是大宋早中期的时候,只要一直坚持磨勘就能谋到一个好位子,为了能够弄到茶马司这个肥缺,他不知等了多少年,运动了多少关系。西北那块地方时常有战事,而且太过惹眼,因此他从来不敢打那个算盘,可西南就不同了。本来就只能当作驮畜的马匹,收购的时候把二等硬弄成一等,然后再克扣一些,从中渔利是最最简单的事,更不要说和那些商贾的默契了。

终于,他一转身回了书房,这种时候,他只能选择向人问计。于他这种官阶上的官员来说,京城的消息往往只能靠这种私底下的书信,要等朝廷正式传文说不定就什么都来不及了。高俅是天子信臣,他想要打听的就是,这个人会不会一直维持着那令人高山仰止的圣眷,若是那样,他舍弃一点利益傍一个靠山又有什么关系?

这一日,高俅正在书房里向程之邵请教一些财政上的问题。他往日接触的高官圈子虽然极大,但在财政上头,除了蔡京之外,程之邵还是第一个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人。要知道,大宋施行的很多政策都和历朝历代没有任何可比性,能够真正理清头绪的人很少,而似王安石那样的高人更是压根就不要指望会随时出现。在眼下这个时候,程之邵这样一个理财高手突然空降在他的面前,无疑是异常难得。

两人正攀谈得高兴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从外头传来,紧接着,一个差役跌跌撞撞地冲进了书房,几乎忘记礼数似的嚷嚷道:“不好了,不好了,有一伙夷人因为争议马价,和茶马司的一个小吏起了争执,结果……”他一句话没说完便呛得连连咳嗽,一时竟无法继续下去。

但此时,高俅和程之邵两人已经同时站了起来,脸上尽是难以掩饰的惊诧。他们确实已经搜罗了所有证据,也确实准备在近日之中下手,可是,谁料到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冲突?

西南夷向来就有贡马的惯例,所谓贡,其实朝廷往往会以远高于物值的钱物给以补偿,算是羁縻西南诸夷的方式之一。除此之外,直接送到茶马司作交易也是一条路子,因此古道上时常能看到赶着几匹马的异族人。虽然不多,但日积月累,数目却也颇为可观。而以马易物更是最常用的法子,在中原可以价值数万钱的马,他们往往就换到一点盐巴布匹铁器,抑或是其他必需品。当然,直接送到茶马司的,当然主要是换取茶叶了。

这一次送到黎州茶马司的总计有十五匹骏马,毛色鲜亮体格雄壮,是难得一见的上品,而送马的二十几人都是来自惊川州的夷人。负责验马的小吏在发现自己撞到了大运之后,大约是贪心发作,先是力图压下马价,不成之后便诬赖人家是私自贩马的马贩。须知朝廷向来就有禁令,商人不得私自以茶易马,也不得以马易茶,虽然这一条在西南早已形同虚设,但毕竟仍是律令,于是两边争执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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