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1276)

刘瑾一下子想到张彩那一个个条陈,以及切切实实根据那几个条陈在吏部大刀阔斧地开始考察清退官员,焦芳之前的那几句话在他心头引起的涟漪立时怜惜了下来。而焦芳面对张彩这犀利的回答,不禁被噎得一时卡了壳。

然而,既然旗开得胜,张彩自然不会放过乘胜追击的机会,当即又嘿然冷笑道:“倒是焦阁老说平北侯对我不薄,这一点我从不否认。倘若不是平北侯,我不可能由文选司郎中迁佥都御史,继而右副都御史,如今又出任吏部侍郎。只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平北侯既然不能接受我那些变革吏治的手段,而刘公公却一口答应,既如此,我改换门庭又如何?敢问刘公公,我自从是这沙家胡同刘府的常客以来,可有说过平北侯其他不是?可有说过平北侯从前和我商议的种种内情?可有在背后捅过人刀子?从来没有!”

刘瑾闻言一愣,这才发觉自从张彩成为自己人之后,对方不说,他确实不曾生出过从其那儿打探徐党情况的念头,更不消说探问了。而正在他沉吟的时候,张彩再次开了口。

“再者,公公可曾听说过,我从前在平北侯身边,可曾为其谋划了什么?”

见刘瑾这次露出了更加动摇的表情,看焦芳的神情流露出了更深的狐疑和不信赖,张彩顿时傲然一笑。

想当初他被人告颠倒选法而愤然引疾求去,而后更是因为上书言沙城大捷后四事,一下子就站在了风口浪尖上,结果朱厚照几句褒扬,就让他再次回到了吏部文选司任郎中,时隔许久后才知道是徐勋托人把他的奏折送到御前。而后他更是夜半逢了刺客,李逸风救了他之后就死活把他请到了北镇抚司,而那时徐勋竟是连夜赶到了北镇抚司,对他说出了好一番推心置腹的话。士为知己者死,大概,就是从那时开始,他觉察到了对方的真心诚意,此后投身麾下时多次为其谋划,从来都是隐身幕后不露痕迹。

所以,他张彩在徐勋身边时,即便升迁极快,但更多的时候都是默默无闻!因为徐勋自打步入仕途便是风头正劲,足以盖过任何人的风头,他也从来无心去刻意表现自己!

“怎样,焦阁老是不是说不出来了?我除了上书公允言事之外,还为平北侯谋划了什么?”张彩倏然言辞转厉,竟是犹如疾风骤雨一般地说道,“平北侯为人足智多谋,因而我随其身侧,不过是给张敷华林瀚等拾遗补缺,就和我从前为马部堂做得一模一样,而现如今刘公公倚我为腹心,我自然是无惧锋芒毕露为众矢之的,一心一意为其谋划。公公以国士待我,我自当以国士报之!”

“好一个以国士报之!”

刘瑾终于感到心头疑惑豁然贯通,当即拍案而起。见焦芳面色发黑,他便冷淡地说道:“老焦,咱家看在你早年就和咱家有交情,所以也一直待你格外不同,但这一次你竟是不分青红皂白就血口喷人,实在是做得太过头了!你儿子受辱于徐勋,你那时候到咱家面前来哭诉,咱家是很犹豫,西麓是确实说过几句话,但咱家觉得他没说错!且不论焦黄中才具如何,被徐勋就那么几句话骂得直接就栽倒了,这是什么心志?咱家若是为了这个就和徐勋斗起来,还不得被人笑话死?还有,你对咱家林林总总举荐过不少人,其中收纳过多少人的贿赂,有几个能用的人才?”

“刘公公,这是张彩他……”

“你荐人那些阴私不是张西麓说的!”刘瑾不耐烦地打断了焦芳的话,随即复又坐了下来,神色竟是越发冷了,“咱家看在你跟咱家最早,一直都替你留着面子,也就懒得因为几个人而质问你了,可谁知道你竟然这般没有容人之量,嫉贤妒能直接跑到咱家这儿找场子来了,真是也不怕人笑话!如今王鏊就要撑不住了,你有这闲工夫,还不如思量思量怎么和李东阳打擂台来得要紧。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来往刘府那么多次,焦芳不是没见过刘瑾一言不合就毫不客气地向人下逐客令,哪怕刘宇曹元这样的官品也不例外,一直都庆幸自己才是意外的那一个。然而此时此刻轮到自己接受这样的待遇,他只觉得心里噎得慌,可在刘瑾那流露出分明嫌恶的目光下,他着实不知道该如何再争。眼看着张彩用带着怜悯的眼神看着自己,他一下子明白了儿子被徐勋骂倒时的激愤和痛苦。

那就是竭尽全力却仍然拿人无可奈何的感觉!

第八卷 会当凌绝顶 第592章 黔驴技穷的焦芳

当焦芳在请了三日假后再次回到内阁的时候,尽管李东阳与其已经是几十年同僚,然而面对那种从前从未在其脸上看到的失魂落魄,他仍然是心中悚然。要说此事他也算是当事者了,然而,当日徐勋认出下头是焦黄中,而笑着说要替他把人赶走以免此事穿帮的时候,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发展到这样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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