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1408)

想到当初便是李逸风的举荐,没能进北镇抚司的他才被徐勋挑进了府军前卫,他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心头生出了一丝更深的悔意,连自己什么时候被人架上了高台跪下也不知道,只听得台下沸反盈天,也不知道有多少看热闹的人。

“启禀大人,午时二刻了!”

乍然听到这一声,当察觉到刽子手走到身后时,钱宁方才醒悟到自己的性命竟只有此刻这区区一刻钟了,顿时面色大变。但下一刻,他就看到了高台下用绳子串起来的十几个人。那些人的形貌他都异常熟悉,可那些如云秀发如今乱糟糟如同稻草,精致的玉容粉面上,如今也满是泥垢灰污,那些曾经的绫罗绸缎变成了破衣烂衫,那仿佛会说话的眸子已经都黯淡无光。看到这些姬妾竟是也被拉了来看自己临死的这一幕,他顿时目眦俱裂,想要说些什么,可嘴里早早被人预先填上的软木塞让他只能发出毫无意义的低哼。

于是,他只能在这些看上去几乎同样狼狈不堪的姬妾中搜寻自己最痛恨的那个女人。可足足仔仔细细看了三四遍,他方才找到了那个罪魁祸首。曾经吹弹得破的脸颊如今已经红肿不堪,那一点朱唇也是惨不忍睹,仿佛遭了批颊之刑。仿佛是感应到了他的目光,跪坐于地的尚芬芬竟是突然也抬起了头,和他对视之际,突然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钱宁,你这个丧尽天良的混蛋,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到这地步!”

人尽可夫的婊子,要不是你,老子怎会沦落到上断头台!

钱宁气得七窍生烟,可偏偏只能听着尚芬芬继续用那些楼子里出来的恶毒之语痛骂他,听着那些起哄的百姓跟着附和,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的他几乎没注意指甲已经把掌心掐出了血。直到那声音戛然而止,依稀觉得身侧有人,他才恍然回神。

“钱宁。”

李逸风一身簇新的御赐麒麟服,就这么紧挨着钱宁蹲下身来,却是似笑非笑地说道,“当年是我举荐的你,如今你临死我来送你最后一程,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巧。你这人有野心,也有能耐,原本上升的路还很长,可你偏偏心太大,总想着投机取巧首鼠两端。你知不知道外头如今都说你什么?三姓家奴,你没有吕布的万夫不当之勇,却把他那坏处给学会了!”

说到这里,李逸风轻轻拍了拍钱宁的肩膀,淡淡地说道:“下辈子若是投胎,记得一心一意,别再和今生今世似的浪费大好机会。我告诉你,就在今日,皇上下诏晋平北侯为兴国公,铁券和诰命已经都发下去了!”

兴国公……兴国公!

钱宁只觉得心头仿佛有一把火在烧似的,连那报时官高呼午时三刻已到的声音也没听见,连身后犯由牌被人抽出丢在地上也没有察觉。直到发现下头喧闹不已差役都弹压不住的百姓都渐渐安静了下来,发现尚芬芬正用仇恨而讥诮的目光瞪着他,他才突然醒悟到了什么,下一刻,他就只听一声暴喝,继而后颈便传来了一阵剧痛,旋即脑袋为之一轻。

他只觉得整个视线仿佛都飘飞了起来,可当那无头颓然倒地的尸身映入眼帘时,旋即又看到了尚芬芬那张越来越近的惊恐脸时,平生最后一个念头方才在脑海中闪过。

砍头不过头点地,古人言真是诚不我欺!

“啊!”

兴许是刽子手也不满尚芬芬这么个诅咒家主不绝的侍妾,兴许是巧合,总而言之,钱宁那血淋淋的脑袋便是径直朝尚芬芬飞了过去,不偏不倚掉进了她的怀中。钱宁那死不瞑目的样子以及那可怖的笑容让她吓得惊声尖叫,直到刽子手匆匆下来,满脸轻蔑不屑地从她怀中拎出首级装盘呈上去给那几位监斩官,旋即传来了悬木示众的号令,她才一下子瘫软了下来。

她才二十岁,这辈子便要在辽东那种苦寒之地过一辈子么?钱宁分明是故意的,她已经在审问之际楚楚可怜地自辩过了,可除却挨了二十记掌嘴,却根本没人听她解释自己一介女流根本不可能有那样的本事,硬生生定了她流放辽东!什么青天,什么好官,全都是瞎子,全都是骗人的!

然而,当尚芬芬一身血迹失魂落魄地重新押回了大理寺天牢之后,浑浑噩噩的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只见外头一个今天见过的锦衣监斩官在几个女牢牢婆的带领下到了她这监房前。托钱宁的福,她这被单独供出来的犯妇单独关在这一间,否则钱家那些往日最是妒忌她得宠的女眷十有八九能把她活撕了!此时此刻,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挪着身子到了木栅栏前,竭力装出了一副最最楚楚可怜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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