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228)

瑞生领来的少年名叫阿宝,不过十三四的光景,到了徐勋歇息的茶棚里,他把徐勋当做往日见过的那些公子哥,一张嘴就是种种神怪玄奇,奈何徐勋根本就不好这一口,问的往往是些往来人等商货的事,他虽不明所以,但只能有一句答一句。直到发现徐勋为人随和,并没有那些公子哥的架子,他才渐渐收起了早先的畏惧之心,唾沫星子乱飞地说道了起来。只不过,这纤夫和码头上的苦力一样,是运河这行当上最低等的,除却那些贩夫走卒商旅伙计之类的小人物,也说不上太多的风情来。瑞生倒听得津津有味,徐勋却不免暗叹了一声。

这个层面上人能得到的消息,终究还是少了些。

就在徐勋有些意兴阑珊,预备打发了阿宝时,阿宝仿佛是见徐勋兴致不高,绞尽脑汁想了一会,突然一拍大腿说:“我差点忘了,还有另一桩奇事!就在一个月之前,齐驸马家里的大总管亲自送了一行人去天津卫办货,正好爷爷带着咱们回去,就兜揽了这一笔生意,说好了这么一趟来回,一共是五吊钱。那个大总管是公主府出来的,好大的气派,对那个叫什么郑旺的粗汉子一口一个皇亲,还反反复复嘱咐爷爷好生伺候,说人家是什么贵人。那粗汉子可不是东西,说好的价钱到地头竟是分文不给,咱见过的贵人多了,也有克扣的,可像这样吝啬的混账却从来没见过……”

见这阿宝气急败坏还打算抱怨下去,徐勋突然咳嗽一声打断了他,旋即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说齐驸马家里的人竟然说此人是皇亲?要说皇亲,齐驸马尚的是公主,天下皇亲莫有过之,怎会对你这口中的粗汉如此厚待?”

“少爷您不知道,这老天爷真是瞎了眼了!”阿宝一想起那个粗鄙到极点的汉子,一时就更加愤愤不平了起来,见瑞生倒了一碗茶过来,他竟是忘记了客气,接过来一股脑儿全都喝了,这才气咻咻地说,“那粗汉长得丑八怪似的,偏生说自己的女儿在乾清宫当差,因为生得漂亮,万岁爷就把人……咳咳,反正他自称就是皇亲。这次在天津跑一趟,各色商旅送他礼的不计其数,回来整整装了三条船,他娘的真是没天理!”

阿宝终究忍不住吐了一句脏话,随即才醒悟到这不是和自己那些叔伯辈在一块,慌忙讪讪地站起身来。然而,徐勋哪里会计较他这一丁点失礼,笑呵呵地摆摆手说不碍事,又示意阿宝坐下。虽说他对这条匪夷所思的新闻很有兴趣,但刚刚小家伙说到半截就立马打住,足可见总归是长辈告诫过的,因而他也不好就这么盘根究底,只由得人继续说。等到小家伙喝掉三大碗茶,天南地北都差不多扯完了,他才瞅了一眼瑞生。

除却之前在沈悦身边伺候照应了三五日,瑞生几乎一直都跟着徐勋左右,如今总算练就了几分眼力神,见状当即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小银角子递了过去。阿宝还只是刚出道的雏儿,虽说领号的是他爷爷,可平日里每月也就是一二百钱的零用,哪曾见过这银子,此时盯着东西差点没眼睛绿了。好一会儿,他才使劲吞了一口唾沫伸手接过,用手擦了擦,竟是本能地放到嘴里咬了一记,随即才讪讪地把东西收好了。

“少爷,您别笑我没见识,我还真是头一次见银子……”

“谁都有头一次见识的时候。”徐勋笑着冲阿宝点了点头,突然饶有兴致地说,“我看你有几分机灵劲,我这次进京,身边正好还缺个人,你愿不愿到我跟前当几天差?”

“啊?”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把阿宝一下子问懵了,就连瑞生也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少爷。好一会儿,阿宝才自己打了自己两记耳光,待发现不是做梦或是听岔了,他这才结结巴巴地说:“少爷……少爷您是要我……要我给您当差?”

“没错。”徐勋笑着举起三根手指头晃了晃,“三年活契,你愿意不愿意?”

“我……我……我得问问爷爷。”

见阿宝好容易才迸出了这么一句话来,徐勋顿时笑了。若是闻听此言二话不说就跪下磕头应了,这等后生机灵则机灵了,但只怕满身消息,万一有事则靠不住。而眼前这阿宝面对这样的诱惑却还能想起去问问爷爷,至少孝心可嘉。

于是,他当即打发了瑞生去那边把领号的老汉叫来,自己则是仔仔细细问了阿宝的姓氏年纪家里还有什么人等等。当阿宝说爹之前因为在漕船搁浅时下去推船,结果一个不留神被压断了腿,后来缺医少药就这么死了,徐勋心头一悸,见阿宝眼睛红了,他便递过了一块帕子,阿宝接过来就胡乱擦了一气,就在这时候,外头便传来了瑞生的嚷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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