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279)

徐毅斜睨了一眼徐良,见这糟老汉仿佛还在斟酌怎么开口,他便抢先上前一步向堂上马文升焦芳等人深深行礼,随即朗声说道:“马部堂,诸位大人。卑职徐毅,祖母郭氏乃已故追赠忠武定襄侯之女,已故追赠武襄兴安侯继室。已故兴安伯徐盛乃是我的大哥。这徐良祖母是当年武襄兴安侯的小妻,身份卑微。所以,嫡庶有别,他要争袭实无依据……”

“他争袭有没有依据,这是朝廷论断的事,不是你说了算的!”焦芳对徐毅亦是一丝好感也没有,再加上太子朱厚照就在后头听着,他不等徐毅长篇大论就喝止了他,随即看着马文升说道,“部堂,这徐毅所说,您可是已经听清楚了?”

此话听着仿佛是尊重,但其意自是指斥自己老眼昏花思虑不济,和焦芳共事多年的马文升又怎会有听不出来的道理。然而,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随即就淡淡地说道:“本部堂年纪虽大,但还不至于分辨不了这些。徐良,你有什么可说的?”

徐良行前就已经和徐勋商量好了。他一直都不是能言善辩的性子,再加上公堂之上必然不能事事由徐勋代劳,因而定下的宗旨便是扮老实。此时听了马文升的问话,他竟规规矩矩地一躬身道:“回禀马部堂,徐毅所言属实,小民无话可说。”

这怎么可能!

焦芳见马文升满意地捋了捋雪白的胡子,一时又惊又怒,那目光一下子冲着徐勋扫了过去。见徐勋只顾搀扶着徐良,仿佛丝毫不在意就此落在下风,挑动言官这一连几天在朝堂上大打嘴仗的他只觉得嘴里发苦,心里甭提多火大了。

难不成这徐勋攀上太子,竟真的大度到明明可能到手的爵位也不要了?

不但焦芳着急,偏厅之中,朱厚照也急得一下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张口就嚷嚷道:“什么没什么可说的!这徐毅和兴安伯的老妾勾结,图谋家产爵位,还打算殉葬了兴安伯的其他姬妾,我都听说了,他们亲眼看见,怎么会没话可说!”

这位太子殿下的声音此时此刻很不小,刘瑾张永想要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一时异常尴尬。而刘健李东阳谢迁三人却没理会外头因这声音可能有什么样的反应,而是彼此对视了一眼,李东阳头一个点了点头,轻声对刘健谢迁吐出了一句话。

“这父子二人确实是厚道人,公堂之上哪怕为了争袭,不揭已故兴安伯的短,殊为难得。”

三位阁老作此评价,外间虽说朱厚照那清亮的嗓音已经传了出来,但马文升焦芳既然装作没听见,在场的另一位侍郎和文选司郎中自然也都充耳不闻。徐毅紫涨了面皮,可忖度这时候在后头的人必然非同小可,只能硬生生压住心头惊怒,深深吸了一口气就又行了一礼。

“马部堂,诸位大人,徐良既然已经认承,那这爵位该由谁承袭就显而易见了!恳请马部堂禀奏皇上,以正名分……”

焦芳原本还想再看看徐勋等人可有后手,但徐毅一口一个马部堂,把他直接归到了诸位大人当中,仿佛顷刻之间就想把此事敲定,而后头的朱厚照分明已经极其不满,他终于决定该出手时就出手。趁着马文升正在踌躇,他当即冷笑道:“正什么名分!你口口声声说尔祖母乃是继室填房,那我问你,尔祖母在当年那位兴安侯娶她作续弦之前,她在何处?”

这种几十年前的旧事,徐毅本想着定襄伯郭家的爵位已经由朝廷收回了,再加上郭登当年是立了兄长之子为嗣子,那位丢了爵位之后没几年就死了,剩下的郭家人对当年的事情兴许也只是一知半解。而若是徐良说出来,他只要给其扣上血口喷人不敬祖母八个字,然后扮一扮可怜,轻轻巧巧就能把事情圆回来。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徐良徐勋父子在公堂上老老实实,偏生却是吏部侍郎焦芳突然掀开了盖子。

可争都争了这么久,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我家祖母……我家祖母在嫁兴安侯之前,自然是在定襄伯府待字闺中。”

“待字闺中?”焦芳冷笑一声,随即一字一句地说道,“那本部院怎会听说,尔祖母在嫁入徐氏之前,先已适人?须知按照本朝律例,已适人者再醮,法不当为正嫡!”

“好!”

听到偏厅后头那一个响亮的好字,听出朱厚照声音的徐勋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暗笑开了。他刚刚听到声音就知道是朱厚照这太子不知道怎的又溜出了宫,甚至还跑到这吏部衙门来了,想不到如今这位更是大大咧咧,竟脱口叫起了好来。郭氏乃是再醮之妇的消息徐良早就告诉了他,他却让老爹在公堂之上三缄其口,以免沾上不敬长辈的名声。他是想着赌一赌,大不了他在今日之事后再让慧通设法大造声势,想不到焦芳竟真的跳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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