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478)

丧礼悉遵先帝遗制,以日易月,二十七日释服,祭用素羞,毋禁音乐嫁娶。嗣君以继承为重,已敕礼部,选婚可于今年举行,毋得固违。宗室亲王藩屏是寄,不可辄离本国。各处镇守总兵巡抚等官及都布按三司官员严固封疆,安抚军民,不许擅离职守。闻丧之日,止于本处朝夕哭临三日,进香各遣官代行。广东广西四川云南贵州所属府州县并土官及各布政司南直隶七品以下衙门俱免进香。诏谕天下,咸使闻知。”

哪怕是在遗诏上,也能看出弘治皇帝对儿子那种深深的关切和爱护,可这样一位皇帝之中难得的父亲和丈夫,居然就这么说走就走了!仅仅是在昨天面见天颜的时候,皇帝仍只是说要让太子监国,现如今却陡然之间变成了这样子,实在太突然了!

“徐指挥,徐指挥!”

张永毕竟曾经是东宫的人,如今虽说和徐勋带着兵进了西苑,但他仍然立时三刻匆匆进了宫去,这会儿一溜小跑过来,他也顾不得满头大汗,气急败坏地说:“太子殿下一直在乾清宫西暖阁皇上御榻前呆呆地坐着,谁劝也不听,愣是一动不动。这样子看着实在是吓人,偏生皇后娘娘悲伤过度已经被人搀着在东暖阁休息了,谁都没办法!”

“这会儿就是神仙也没办法。”徐勋知道张永来找自个是什么意思,顿时苦笑了一声。见张永面色不好,他就摇摇头道,“昨晚上是事急从权,现如今我再不经宣召贸然进乾清宫,那就是不知分寸了。况且,太子殿下的伤心也该让他发泄出来,这会儿堵不如疏。要是张公公真是心疼殿下,不如设法让太子殿下痛痛快快再哭一场,也比在那发呆憋着强。虽说之后有的是太子殿下哭的时候,可于殿下来说,在人前哭是给别人看的,远不比在皇上跟前最后再哭一场来得要紧。”

张永立时明白了徐勋这意思,想了想当即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回赶。当他好容易再次踏入乾清宫正殿的时候,就只听里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哭声,听着赫然是朱厚照的声音。那哭声并不是极其响亮,甚至听着有些含含糊糊,可相比那些撕心裂肺的干嚎,却别有一种肝肠寸断的悲伤。他只是愣了一愣就快步进去,却在西暖阁前头给刘瑾一把拦住了。

“嘘,俺好容易才劝得殿下一个人独自对着皇上哭一场,你就别进去添乱了!哎,俺伺候殿下这么久,就没见他这么伤心过,如今发泄出来,想来就没事了!”刘瑾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旋即就斜睨着张永说道,“倒是你,这会儿别一颗心搁在两边,我看你们还是先把宫城牢牢看守起来以防万一,毕竟今天就得作梓宫,明日小殓,后日大殓,大后日成服之后便应该是百官哭临思善门,有的是忙的时候。”

张永此来要做的事情已经给刘瑾抢着做了,他再要硬闯也是枉然,因此便顺势停下脚步道:“你说得不错……对了,怎就你一个人,其他几个呢?”

“其他人?”刘瑾看了一眼左右,见刚刚他借着朱厚照要单独呆着,把人都打发走了,这才凑近张永轻声说道,“司礼监的几位公公把他们都叫过去了,应当少不了一番提醒教训,幸好俺和你借着事都躲了!按规矩皇上大行,司礼监得有人得去司香,可据说之前奉遗诏的时候,皇上有道是留着他们这些老成持重的掌管司礼监和御马监,所以嘛……”

见张永眼神一闪,刘瑾便若无其事地说道:“内阁那三位里头,元辅刘阁老是年纪一大把还老当益壮,剩下两位正当盛年,至少还能干上十年;司礼监这几位,虽是老态龙钟的多,可俺看他们一个也不会退,足得把位子坐穿。而御马监是苗逵掌印,他是尝够了带兵的甜头,更不会腾出位子来。咱们这些人,能有边边角角的位子剩下,那就不错了。还是你聪明,预先就占了府军前卫的监军,他们不知道多羡慕你!”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府军前卫统共才几个人?要是皇上在还好,皇上不在,那些老大人更有理由克扣为难了!”张永哪里会中了刘瑾的这全套,又似笑非笑地说,“真要羡慕,那也该是老谷。皇上在的时候不能开西厂,如今太子殿下即位,这一桩事情是立时三刻就要做成了。他转眼间就能和王岳平起平坐,那才是真正的威风煞气!”

“平起平坐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这两个人在外头嘀嘀咕咕,西暖阁中痛哭的朱厚照终于渐渐止住了声。他也没顾得上又干又涩的喉咙,挣扎着看了停床的父皇最后一眼,这才起身拖着疲惫的步子一步步挪了出去。当他挑起帘子之后,看到不止刘瑾在,张永也朝自己看过来,他不禁微微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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