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677)

徐勋虽是嘴角含笑站在一旁,可此时此刻那心情简直是精彩极了——朱厚照这性子他又哪里会不知道,这分明是觉得唐寅唐伯虎画工极妙,比宫中那些画师更强,于是打算把人请去给自己画那些候选的美人,让他能够足不出承乾宫而一饱眼福!瞥见唐寅的脸上先是一阵诧异,旋即就是阴晴不定,他正打算打岔两句,却不料唐寅竟是突然跪了下来。

“皇上厚爱,小民感激不尽,可万万不敢奉诏!”

朱厚照原本站在那里,可这时候一下子就愣住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恶狠狠地瞪着徐勋道:“朕特意把徐经留在下头,就是怕他露馅,你倒好,竟然还偷偷提醒他!”

还不等徐勋解释,唐寅便抬起头说道:“皇上,不关徐大人的事,是小民自己看出来的!其一,徐大人如今已经封了伯爵,出入怎么也该有几个护卫随从,再加上这姑苏客栈平日客人极多,以徐大人平易近人的性子,断然不至于露出身份惊扰客人,下头应该总有些喧哗,可楼下偏生是寂然无声,怎不叫人怀疑?”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见朱厚照面上果然在惊异之外流露出了几分赞赏,他又从容不迫地说:“其二,徐大人说皇上是他表弟,可却没有对小民解说皇上的名姓来历等等,只是含糊其辞,小民心里就更留心了;其三,皇上看过画之后,说要给小民找事做,却是要画成百上千的良家美人,这全天下美人虽多,可还有什么事能够让她们都聚在一块?那当然只能是如今的选后了。既如此,皇上身份自然呼之欲出。”

朱厚照这才意识到自己露出了这么多破绽,不由得狠狠瞪了徐勋一眼。这时候,徐勋方才笑道:“皇上别瞪臣了,臣不过是想着给皇上安个什么姓氏好,这才没有说姓氏来历,可其他的可是和臣一丁点关系都没有。”

“哼!算了算了,认出来就认出来了……唐寅,你且说说,刚刚为什么说不敢奉诏?”

“回禀皇上,画画虽是臣拿手的,但臣一介草民,因之前只是声名狼藉,要画画不免得接触到那些将来要做娘娘的女子,传扬出去,就是皇上的名声也不好听。况且……”见朱厚照听到名声两个字直接就撇了撇嘴,唐寅心底大致有了些猜测,随即就一字一句地说道,“况且臣如今孑然一身,难免有淑女之思,万一美人环伺心猿意马,那就罪该万死了!”

“哈哈哈哈!”

朱厚照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见徐勋亦是莞尔,他方才指着唐寅冲徐勋说道:“你从哪里找来了这么一个又老实又机灵的妙人,这种话亏他敢说!”

“也只有皇上这样有容人雅量的,才不会怪罪了他。”徐勋暗想今天唐寅这一番表现,自己根本不用画蛇添足说什么溢美之词,心情自然是相当不错。因而,奉承了朱厚照一句,他这才语带双关地说道,“不过伯虎说得不错,就算他肯答应,他现如今举人功名也丢了,不过是个白身,皇上就算真的点他去做画师,也是要引起轩然大波。”

朱厚照的性子素来是只要对脾胃的就不管不顾,当即背着手说道:“唐寅,你的事情朕都已经知道了,你先起来!功名丢了有什么要紧的,朕还你一个就是了!”

六年心灰,六年窘迫,六年放纵,唐寅甚至都不比徐经还存着一丝侥幸,敢于到京城来想看看能否翻盘,心里早已是失望透顶了。此时此刻,皇帝这掷地有声的一句话说得他一时泪流满面,连磕三个头之后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伏在那儿泪流满面。直到一只手去扶了他起来,他才使劲擦了擦眼睛,发现搀扶自己的人是徐勋后,不免慌忙躬身道谢。

有了这样的一番小插曲,当朱厚照再说起要他那幅画的时候,他自是满口答应。可当朱厚照问起所要的那幅画中的打伞美人时,他就一下子愣在了那儿,继而小心翼翼问了几处细节,随即才沉思了起来。好一会儿,他方才轻咳一声道:“回禀皇上,那是小民此次进京的时候,在什刹海边上偶遇的一个女子。那会儿大雨倾盆,她撑着伞在一户人家屋檐下避雨,多半是小家碧玉,小民也不知道其人名姓。”

“原来如此……”

朱厚照虽然遗憾,可想着画轴到手,也只能暂且搁下了这一茬,但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这儿毕竟是城外,徐经不是住在兴安伯府吗,那儿宽敞,这客栈人来人往不方便,你索性也住那儿去,朕若是要见你也方便些。”

徐勋早就提过此事,见唐寅犹豫也就没强求,此时听朱厚照一说,他就知道这事情已经铁板钉钉了。等到唐寅答应了之后,他又陪着笑语了几句就随朱厚照一块出门,恰是下楼的时候,小皇帝竟是突然停下了步子,随即头也不回地说道:“徐勋,朕等到闵珪的事情解决了之后,再用大赦天下的名义给唐寅和徐经复了功名你觉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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