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973)

钱宁不料想徐勋竟然跟着其他人一块起哄,眼见马桥亲自到外头嚷嚷了一声,随即就拿了两个大海碗来,他一时暗自叫苦。可眼看徐勋亲自提着酒瓮上来两边斟满了,又捧起了其中一碗,四下一示意,竟是先扬起脖子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这下子,就算他再头皮发麻,也不得不闭着眼睛一饮而尽,那顺着脖子淌下来的酒液一时就把前襟濡湿了一大片。

徐勋既用如此豪爽之举开了个头,其他人自是一窝蜂涌了上来敬酒。钱宁无法,最后好容易求爷爷告奶奶,每杯喝了一口,这才总算混了过去。等到酒菜正式上桌,已经半是醺醺然的他见一个歌姬抱着琵琶上来弹唱,顿时眯了眯眼睛,脸上浮现出了今天拿着朱厚照赏赐的几样首饰回去之后,何彩莲那惊喜交加的面孔。

都说鸨儿爱钞,姐儿爱俏……屁话,女人虽说喜欢俊俏男人,可没几个真愿意倒贴的,就算何彩莲爱他模样和神勇,可入他钱门为妾,还不是因为他有护得住她的本事?可说一千道一万,那些好东西也只有到她身上,方才配得起,给他那黄脸婆却是糟蹋了!

“钱大人,钱大人?”

被这么一番呼唤给叫醒,钱宁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却发现这五六桌酒席上,喝趴下的人已经占了一多半,起先那弹唱的歌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而身前那张凑得很近的脸分明是马桥。他揉了揉眼睛,正有些纳闷,却发现马桥指了指临街的凭栏处。他定睛一看,撑着栏杆站在那儿的人,可不是徐勋?

“大人叫我?”

问了这么一句后,见马桥点头,钱宁连忙站起身子,发觉脚下站立不稳,他连忙使劲拍了拍脸颊,随即才迈着尽量沉稳的步子走上前去。待到了徐勋身后看,他正要说话,就听得前头的人开了口。

“执掌内行厂这些天,感觉如何?”

这还是钱宁走马上任之后第一次有机会和徐勋说话,电光石火之间,他心中转过无数念头,最后便恭恭敬敬地说道:“回禀大人,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你倒是会用成语。”徐勋回头一笑,继而看着下头本司胡同川流不息的车马行人,他便开口说道,“元辅荐了你,是因为想着你是我的人;刘公公荐了你,也因为你是我的人;至于我荐了你,更因为你是我的人。钱宁,你为人果决智勇双全,我不想你提醒别的。只是身处此位,一言一行可决人生死,你自己好好把握。”

尽管徐勋年岁不到自个一半,但身居高位已久,钱宁又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站在面前自然而然就有一种发怵。徐勋点透了他心底一直犯狐疑的这一点,随即又让他好好把握,他一闪念间,就连忙一撩袍子要跪下,可紧跟着手一紧,竟是被人稳稳地扶住了。

“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还来这一套,让人看见还以为你不招我待见!回席上去坐着吧,小徐和小齐打着我的名义,已经出条子去请了这本司胡同最有名的小楼明月来唱一曲。”

钱宁闻言顿时眼睛大亮。要知道这本司胡同演乐胡同勾阑胡同,每条胡同好些院子,可真正有名的头牌却是每个胡同一个。这本司胡同的头牌尚芬芬,人送雅称小楼明月,说的便是那唱腔婉转清越,不同于寻常俗曲。他起头倒是想约了人来,奈何人道是对方早已经有了预约,而且是哪家勋贵。他初掌内厂,不敢太过招摇,于是只得作罢,谁知道竟是那两个小子拉起虎皮做大旗,出条子把人叫了过来。

就在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悠扬的乐声。除却那些酩酊大醉醒都难能的人,其他人多数醉眼蒙眬抬起头来,却只见门帘一打,两个女童延入了一个女子来。那女子大约双十年华,肤色胜雪,明眸如月,大红罗销金圆领衫子,一色的裙子,红罗抹额,分明是娇艳如火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却显出了几分恬静,偏那眼神妩媚婉转,让人一见忘俗。她深深道了个万福后,明眸往凭栏处的徐勋和钱宁一扫,随即便和着乐声唱了起来。

“酒杯浓,一葫芦春色醉山翁,一葫芦酒压花梢重。随我奚童,葫芦乾兴不穷。谁与共?一带青山送。乘风列子,列子乘风。”

半曲唱完,她便亲自满斟了一杯,盈盈朝徐勋和钱宁送了过来,仿佛是踌躇该送给谁似的犹豫了半晌,最后却是笑吟吟送到了徐勋面前。徐勋知道这便是尚芬芬了,见钱宁直勾勾地盯着人直瞧,他便信手接了过来,一把塞到了钱宁手中。

“啊?”

“今日你才是上宾,喝了这一杯,且听她下半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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