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1096)

罗世杰顿了一顿,这才苦笑道:“本来辽阳罗氏是有一张许可的,约定各房轮流掌管,谁知道却因为一房贪婪想要独占,大家官司打了七八年,张部院到任之后,一句家风不正,又查问了许可的年限,打官司打得如火如荼的各房长辈这才发现早已经过了期,没有及时到巡抚衙门去续办,这下可好,张部院一句话就给革了。家中长辈们为此好几个气得病的病,死的死,所以我这样的族中青壮就轮流来抚顺马市,以免家业就此倾颓。”

沈有容对交浅言深,为人直爽的罗世杰很有好感,也不知道是否因为自己也是这性子,竟是上去安慰起了他。而沈懋学则是用微妙的目光看了一眼汪孚林,见其也正苦笑看着自己,他顿时想起了昨天晚上看到汪孚林身上那一堆东西时的大惊失色。虽说很高兴汪孚林对自己的信赖,可如果按照罗世杰这说法,十张许可外加女真那边的十五道敕书,那放出去可是足够打仗的!

而让他印象更深刻的是,昨夜交底之后,汪孚林对他做出的表态:“女真那十五道敕书能不散出去就不散出去,到时候最好完璧归赵,直接还给张部院。至于十张许可,我的意思是动用得越少越好。”

他非常赞同汪孚林这份判断,虽说是张学颜给的,可这并不是毫无代价,能不用就不用是最好!

抚顺城到抚顺关只有不到四十里路,快马疾驰只要半日可达,刚刚这一说话给耽误了,此刻罗世杰就打算快马加鞭。他正要上前提醒众人的时候,突然只见汪孚林策马靠了过来,而沈懋学则是占据了他的另一边,四周围汪沈两家人散了开来,那种架势让他登时心中一突。

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汪孚林竟是压低声音,说出了一句他完全想不到的话来:“罗兄,实不相瞒,我手里有这么一张辽东巡抚张部院签发的抚顺马市入市许可,但不知道真假,你能鉴定否?”

“!”

罗世杰刚刚说了这许多,倒也不全都是为了让这些来自南边的外乡人知难而退,只是想让他们知道在抚顺马市中赚钱不是想象中那样容易,谁知道汪孚林竟是随口来了这么一句!他还以为对方是骗子,可谁知道汪孚林随手就从袖子中拿出来一个小小的皮革圆筒。

“罗兄可以先看看。”

罗世杰沉着脸接过,等拿出东西在手中展开来一看,他登时愣住了。虽说罗家那一份出问题的时候他还小,没有见到过真品,但在抚顺马市上,还是见识过两次被人视作为珍宝的这东西,就连女真人那种已经破破烂烂,真假难辨的敕书,他也从交易的女真人手里看到过。此刻那许可上鲜红的巡抚关防,明明白白的内容,乍一看去全都真得不能再真了,可他还是觉得难以置信。要知道,多少辽东商人为了这种东西殚精竭虑,日夜苦思,却求之不得?

“你们……哪来的?”

汪孚林见罗世杰问出这句话的同时,竟然第一时间把东西卷好塞回去递了回来,不禁暗叹果然没看错人。他笑着接了在手,淡淡地说道:“罗兄,我也不瞒你说,这东西虽说是直接从张部院手中得来,但我确实不知道真假,所以这一路上心里始终七上八下,还请你先鉴定一下。”

直接从辽东巡抚张学颜手中得来的?

这一次,罗世杰真正心里猛地一突,意识到这几个打南边来的人身份恐怕不止那么简单。虽说刚刚就看了那么一小会,但他还是谨慎地说:“我虽说见此物次数不多,但可以说,至少有七成可能是真的。”

“那就好。”汪孚林轻轻舒了一口气,这才颔首笑道,“罗兄能否陪我停两步说话?”

眼看汪孚林叫了罗世杰,两人纵马驰出去几十步说话,沈懋学正在那沉吟,也没注意到耳畔两声重重的咳嗽。而沈有容发现叔父根本就不理会自己,顿时更加郁闷了起来,瞧见小北带着碧竹吊在后头,他想了想,最终还是策马等了片刻,随即停在了碧竹的马侧,压低了声音问道:“碧竹姐姐知不知道我叔父和汪公子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小北正忙着琢磨李如松到了沈阳后突然要和他们这一行人分道扬镳,那抚顺关是不是已经预备好了下马威,又或者还有什么名堂,竟是也没注意到沈有容和碧竹在说话。她这个主母既然不吭声,碧竹瞅了她一眼后,也只能歉意地说道:“沈公子,对不住,这事我实在不知情。要不,你还是等公子回来之后,当面问他吧。”

沈有容登时更加耷拉了脑袋。足足一刻钟,他方才看到一行人追上了前方故意停下来等他们的汪孚林和罗世杰。汪孚林倒还好,就是笑眯眯的,而罗世杰那振奋和狂喜根本就掩饰不住,不说沈有容看着嘀咕,就连罗家的两个健仆最初还有些担心少爷被人挟持,这会儿被罗世杰招手叫过去言语了几句之后,也全都忧色尽退,取而代之的是又惊又喜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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