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1577)

徐爵到场之后,也只看到冯邦宁打人,姚旷只不过是最后抢了鞭子逃走而已,知道这恐怕是真话。可越是真话,他心里便越知道今次之事麻烦透顶。可当他眼角余光看到游七嘴角流露出一丝嘲弄的微笑,就这么站在那里,当他真的侧头看过去时,那笑容却立刻敛去,变成了一张忧思重重的脸,他不由得生出了一丝隐隐约约却有些抓不住的念头。

等到安抚了姚旷几句,他本待告辞了离去,却没想到游七竟说要带了姚旷和他同去见冯保,他心里感觉就更不妥当了。

一出张府大门,他看到一旁上马的游七和灰头土脸的姚旷,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

他这边厢透过东厂的暗探,刚发现游七玩弄权术,将王崇古张四维以及张瀚全都给耍弄了进去,这边冯邦宁就把张府的长班姚旷给打了,世上怎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而且他记得,姚旷是张府好几个长班之中最称张居正心意的人,因此虽说有几分傲气,张居正也只是约束申斥,并不苛责,而且姚旷也是识文断字,要再这么受宠下去,也许会威胁到游七的地位,却也说不定。

难不成今天这一幕不是巧合?

第七七零章 首榼和首揆

外东厂正堂中,已经醒酒的冯邦宁长跪在地,连头也不敢抬。可即便如此,他却仿佛依旧能够感觉到上首那犹如实质的目光。他的父亲冯佑是冯保的嫡亲弟弟,自从冯保得势将他们接到京城之后,这十几年来,从前家中贫穷的他就一跃过上了好日子。

但和这种好日子相对应的,则是他多了一个不敢不敬畏的人。可以说,他连父亲冯佑都不怎么害怕,却唯有在这个伯父面前犹如老鼠见了猫似的。哪怕在外头再横,每逢宫里头冯保有什么事情吩咐下来,他都不敢有任何怠慢,一定会尽心竭力做好,生怕招惹了伯父生气。可现在这一次,他捅的这个大篓子却直接让冯保急匆匆地出了宫来,直接把他提溜到了面前!

“知道错了?”

“是,孩儿知错了,还请伯父宽宥这一次糊涂。”冯邦宁打了个寒颤,慌忙又磕了两个头,却是非常聪明地改了自称,希望能够用一脉相承的血缘唤起冯保的亲情。然而,这一次,他却失望了,因为冯保竟是一言不发,仿佛变成了泥雕木塑。

冯保确实心里窝火。除却隆庆皇帝死后,他伙同张居正说动两宫皇太后,把高拱给赶出了京城后,又赶尽杀绝的那一趟,激起了官场不小的反弹,不少官员对他颇有意见,这几年来,深居内宫的他做事素来低调。所以,张居正这个内阁首辅还常常遭到科道言官弹劾,可他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却稳若泰山,外朝从来就没有任何人弹劾他。当然,送上门来送礼的,他从来都是照收不误,可向人索贿,派出内监出去刮地皮,这种没品的事他却向来不做。

甚至他的弟弟冯佑,侄儿冯邦宁,他给他们谋了官职,却勒令不许打着自己的旗号在外聚敛,至于横行街市这种小事,就不在其列了。

即便如此,他仍旧赢得了贤良忠义的美誉——尽管这美誉有一大半是冲着太后和皇帝对他的信赖,但这也已经很难得了。除却怀恩等少数几个在文官那里颇具好评的太监,大明朝这两百多年来,太监又有几个好名声?就连七下西洋的三宝太监郑和,在文官嘴里也不过尔尔,反而还有一堆埋怨。

可现在,他的侄儿竟然就因为一丁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在大街上把当朝首辅张居正的家奴打得抱头鼠窜,甚至还引来了不少人围观,这简直是丢人现眼!张居正让游七送来的信上固然写得十分客气,说是家奴顽劣愚鲁,送来任凭他处置,可他深知一个不好,多年来维持得不错的内外关系便要出现裂痕。他稍稍偏了偏脑袋,见姚旷跪在冯邦宁身边几步远处,耷拉着脑袋,脸上鞭痕宛然,还是穿着那一身被马鞭打得破碎不堪的衣物,心中便打定了主意。

“来人,传杖。”

尽管只是平平淡淡的四个字,但冯邦宁和姚旷却同时打了个哆嗦,竟是都在暗自叫苦。冯邦宁身在锦衣卫,又突破了荫职不能实际管事的限制,常常跟着掌管锦衣卫的都指挥使刘守有出去办事,有几次也见过别人在大棍子之下辗转呼号的痛苦样子,自然不希望自己尝到那滋味。而姚旷不过偶尔来东厂又或者锦衣卫,这种行刑的场面他固然没见过,可张家一样是家法森严,家人犯事受笞责的情景他怎会没瞧见过。

于是,当四个持杖校尉上来时,冯邦宁立刻便连连磕头求饶,而姚旷却连声都不敢吭,只想着咬牙挺过这一顿,回去再对自家相爷解释。可就在这时候,便只听冯保一拍扶手道:“横行霸道,当街棰人,坏了国法,犯了家规,冯邦宁,你还有什么可说的?立杖四十,就在这里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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