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1581)

看到冯保和徐爵仿佛交换了一个眼色,而床上躺着的冯邦宁则是侧头看了过来,眼神有些微妙,游七打定主意回去之后就把自己自作主张的后半截话对张居正坦白,免得再招惹什么麻烦,但嘴上却用更诚恳的语气说道:“当然,后头这瞎猜疑是我说的,绝不是相爷的意思。”

冯保微微点了点头,仿佛对游七这提醒没有太在意,只又问了游七几句,得知张居正对于自己雷霆处置了冯邦宁确实颇为感念,他就吩咐了徐爵送人出去。等到这两人走了,屋子里只剩下自己和冯邦宁伯侄两人,他方才瞄了一样冯邦宁那敷药过后,依旧显得惨不忍睹的臀腿,沉声说道:“本来徐爵这猜测,我不过将信将疑,但游七又特地追到了冯家来,刚刚还特意点了那么一句,我就信了徐爵的猜测七分。”

“伯父,那您刚刚……”冯邦宁不解地叫了一声,可接触到冯保那有些冰冷的眼神,想起自己刚刚又挨了一巴掌,他不禁打了个寒噤,再也不敢继续问。果然,冯保嘿嘿一笑,很不以为然地说:“游七和徐爵两个人身份境遇都有些相似,想来平日仗着张太岳和我的名声,他们在京城也算是一号人物,论官职,徐爵高一等,但平日两人相交却估计是对等的。刚刚游七听到我让徐爵去送他,却是又惊又喜,你说这是为何?”

“游七就是来找徐爵的?也许就是打探徐爵之前说的那些事?”冯邦宁脑际灵光一闪,见冯保微微点头,他一下子忘记了伤痕累累的臀腿,使劲往深处想道,“那么,如果我的事情没闹得那么大,也许他就出面给我和姚旷当了和事老,然后利用这事,给徐爵一点好处,把他私底下报复汪孚林的那些线索端倪都给抹平了?可他没想到……我会醉酒打人,事情闹得这么大,所以这次就算他想请徐爵帮忙,就得忍痛付出一点大代价?”

“总算没白让我把你放在锦衣卫,跟着刘守有那么长时间。”冯保拍了拍冯邦宁的脑袋,哂然一笑道,“如果徐爵之前没对我和你说,也许游七这回只要忍痛割肉,他就帮了这忙,顺便捏个把柄在手。可我既然把他这话给逼了出来,他就万万不会答应,只会含糊着,一会回来的时候肯定要禀告。吃一堑长一智,你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这要是徐爵回来把游七的那些盘算抖露出来,接下来你说说我该怎么做?”

见冯邦宁嗫嚅半晌却没说话,分明是生怕说错了挨骂挨打,冯保的脸上已是没了半分笑意:“我要亲自出手摁死游七,那便犹如摁死一只臭虫,但那对我对你来说,难道很解气么?你也该真正领略一下,官场就犹如一盘棋,就如同我再舍不得,也要处置你一样,游七就算从前再好用,可只要出了让人无法容忍的事,张太岳便一定会气急败坏,亲手把游七摁死。”

“那是把他给张瀚送匿名信的事捅出去?”

“蠢货,那不是直接告诉张太岳,东厂和锦衣卫盯着满朝文武?所以张瀚接到匿名信那么点小事,那也瞒不过我?”冯保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声。

冯邦宁缩了缩脑袋,好半晌才绞尽脑汁地想到了一条:“我听人说,游七除去那个外室胡氏,还讨了另外一个良家在外头放着。有两个京官为了巴结他,一个纳了那外室的妹子,一个纳了那外室的侄女,竟是和他成了亲家,这事情却不妨抖露出来?”

“不错,但还不够游七死的。”

冯保这次却没有反对,但言下之意却是程度还差点儿,见冯邦宁满脸苦色,却是显然没了主意,他才一字一句地说:“你说得这条,顶多让游七和你之前一样,挨上一顿狠狠的家法,但又不是他让那两个京官纳妾,治不了他的死罪。当然,张太岳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大义灭亲把身边人给弄死了,更不可能把人下狱,那是丢他的脸。现在要做的,就只是让他要气得把游七赶出家门,可游七知道得太多,只要我接手此人,那就行了。”

冯保说着,嘴角就翘了起来:“只要他知道游七竟然和王崇古张四维眉来眼去,还会放过他?不过,他是士大夫,总不能闹出杖死家奴的丑闻。可我是天子家奴,把人留在身边,就算三天两头杖责当成便饭,那又算什么?”

冯邦宁倒吸一口凉气,但心下立时浮出丝丝快意。怪不得有人敢弹劾张居正,却没人敢弹劾冯保,谁吃得消如此阴毒的报复?

当徐爵送了游七回来,一五一十将游七探问,坦白,求恳,许诺这一系列所有的话都原原本本和盘托出,还交出了游七送给自己的,用于抹平先前那些事的两千两银票,他看到冯保没有半点诧异,反而露出了一丝嘲弄的笑容,后背心不禁渗出了冷汗,暗想幸亏自己没有被游七的那所谓大利给糊弄住,否则真被拉下水,那就真的要淹死了。果然,下一刻,他就只听得冯邦宁开口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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