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1589)

“各位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呢,我如今正向都察院请病假,今天来张府,只是为了辞掉这个监察御史,要是再出去赴约,只怕更会惹得一堆弹劾了,还请诸位能够体谅我一二。”

几个官儿不过是看汪孚林出入张府轻轻松松,逗留时间又长,而且还是在发生游七被责事件后这么久才出来,这才来碰碰运气,听到汪孚林说是要辞掉监察御史之职,这才面面相觑了起来。一个不留神,汪孚林就已经挤出人群上了马,带着随从打马小跑离开了。随着他们将这个消息传给这胡同中等候谒见的其他人,一时间许多人都议论纷纷了起来。

有人觉得这是以退为进,有人觉得这是哗众取宠,也有人觉得这纯粹故布疑阵……总而言之,没人认为汪孚林会真的辞掉这个监察御史。

要知道,科道言官从来都是升官捷径。一道弹章入九重,哪怕因此挨了廷杖,那也会转瞬间名扬天下!

只有汪孚林自己知道,自己绝对是真心的——当然请求出为州县主司,那却有一部分是故作姿态。他才刚刚当了将近一年的广东巡按御史回京,如果照着提早察觉到的端倪,兴许张居正夺情风波就在这一年半载之内,汪道昆如今头上还压着王崇古这个上司,之前又表达了某种态度,汪道贯的分配问题还没着落,要是他就这么一甩手,自己高高兴兴去外任过一县之主又或者一州之主的瘾了,那松明山汪氏迄今以来建起的基业,天知道是否会垮塌!

所以,他在离开大纱帽胡同之后,先是去造访了收留金宝读书的翰林侍读学士许国——尽管许国并不在家,但他和自己的那位连襟来了一番亲切友好的交流。真正要说文章学业,已经中了进士的他拍马也不是人家的对手,可要说实际经验,许大公子就拍马及不上他了。再加上有金宝在旁边,自是宾主尽欢而去。

等到离开许家,他再去造访人称大司徒的户部尚书殷正茂时,则是先请屏退从人,随即就抛出了一句让殷正茂面色大变的话。

“敢问大司徒,可曾有什么东西留在游七手上?”

作为万众瞩目的首辅,张居正家中只要发生任何小动静,都会以光速向满京城各家达官显贵的家中传播,因而游七被痛责一顿赶出张府的事,殷正茂自然已经知道了。可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他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因而听到汪孚林这话,他登时又惊又怒。

“你这话是何意?”

“游七受责的时候,我也在场。”

汪孚林只说出了这简短的十几个字,就只见殷正茂那张脸一下子僵住了。他并没有详细解释自己都听到了看到了什么,而是状似坦诚地说道:“大司徒应该知道,您和我家伯父不但是同年,还是同乡,素来也有不俗的交情,我身为后辈,之前在广东也蒙受了大司徒不小的余荫,绝对不会胳膊肘往外拐。这件事非同小可,还请大司徒恕我冒昧。”

殷正茂紧绷的那张脸这才稍微松弛了一点。他微微迟疑了片刻,这才沉声说道:“我之前在南京户部尚书任上的时候,因为徽州夏税丝绢纠纷的事,馈赠过游七新式苏绸二十段。”

汪孚林只是在南京的时候,从守备太监张丰口中听到了一个颇为含糊的讯息,这才选择今日在张家旁观了那样一场家法之后,先去许家,再来殷家,问出了那样一个直截了当的问题。可是,哪怕有所预料,他仍然心里咯噔一下,暗想这真的是很糟糕的一件事。

第七七五章 除之而后快

尽管开国的时候明太祖朱元璋严刑峻法,对贪官污吏重拳出击,可历经两百年到现在,不贪的官员反而成了珍稀动物。甚至于你只要有能耐,上头又有赏识你的人,那么还会被提拔重用,因为很多时候根本就无人可用。从八股文这座大山中,历经拼杀突围出来的,虽有张居正高拱这种能写一手好八股,却也能治国理政的真材实料人士,但毕竟是少数,很多进士根本就是书呆子。

而相传当初殷正茂就是在被人非议,说他性格贪婪的情况下,被高拱力排众议启用的。

于是,哪怕曾经在两广总督任上平了韦银豹那场暴乱,如今业已是户部尚书,可那段过往终究难以抹去。只有殷正茂自己知道,他有多感激高拱给了自己这么一个机会,就有多痛恨高拱放纵了那样一种舆论。他固然并不是像那些被百姓称颂的青天一样分文不取,但也不曾盘剥百姓,横征暴敛,只不过是照着前任的旧例,该收的例钱从来不推却,有人送礼,不过分的事情就笑纳而已,这个贪字本来就是有心人硬扣的帽子,如今却摘不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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