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1663)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我不去劝伯父,也不想再劝二位。二位为的是心头公义天理,我则是想为士林多留点元气,更重要的是……我希望能够留下来,稍稍劝住一点首辅大人的雷霆手段,也算是为将来的张家积点德。有道是,去留肝胆两昆仑,两位日后和我割袍断义也好,在背后骂我汪孚林只知道趋炎附势也好,都没关系。”说到这里,汪孚林顿了一顿,又看着沈懋学说,“无论沈兄作何选择,如何触怒首辅大人,金宝的婚事,我都不会反悔的。”

他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更深一层的意思——自负敢言的清流,太容易被某些别有用心的大佬利用了!

而当这些清流也捏成一团结党,为了反对而反对,那更是遗祸无穷!

见汪孚林拱了拱手,径直和两个随从会合,随即上马回城,冯梦祯忍不住求救似的看向了沈懋学。

“汪世卿说的这些……真可能发生?”

“也许……不,应该是肯定会发生。”沈懋学脸上不知是哭是笑,想到了当年汪孚林在辽东时,也有过某些断言。

事到如今,到底是退是进?

第八零三章 疏不惊人死不休

傍晚时分,一乘两人抬的小轿在叶家门前稳稳落下。从轿子上下来的叶钧耀跨过轿杆,见门前一个一个门房迎上前来,他突然长长舒了一口气。

在这京城他呆够了,终于可以跳出去好好舒展一番筋骨!

“老爷,二姑爷已经来了。”

听说是汪孚林来了,叶钧耀看似只是点了点头,脸上也没什么大变化,但脚下却走得飞快。张居正夺情这么天大的事,别说他在户部自有各式各样的议论,就是甬上乡党之间,对此也有各种各样的看法,其中不以为然的人相当多,只是敢怒不敢言而已。但这些都是题外话,他很清楚,这会儿汪孚林匆匆赶过来,想要确定的肯定只有一件事。

当来到妻子苏夫人起居的正房时,他就只见汪孚林陪坐下首,却正在和叶小胖一来一回说着话,却是正在考问叶小胖的学问。见长子满头大汗,甚至连自己进屋也没察觉,汪孚林亦是专心致志,他就没出声,甚至还对苏夫人打了个手势,直到这郎舅俩告一段落,他才咳嗽了一声。见女婿和长子连忙站起身来行礼,他就颔首笑道:“孚林,你看明兆眼下这学问功底怎样?”

“乡试之难,更胜过会试,尤其是南直隶和浙江这种地方。”说到这里,汪孚林顿了一顿,这才笑眯眯地说,“我本来还想着给方先生和柯先生写封信,看看他们能否帮个忙,但现在,秋枫有信过来,说是如今这位南京国子监祭酒督学严格,而且,自从隆庆元年,两京乡试监生革去‘皿’字号,结果只有数人中举之后,南京监生一度大闹,现在又恢复了额度,我觉得可以问问明兆自己的意思,是否愿意去南监攻读,和秋枫做个伴,争取考个举人。”

想到那次躲在书房里,在黑暗中听到母亲的那番话,叶小胖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大声说道:“我去,我一定会考个举人出来!”

见叶小胖竟然如此爽快,叶钧耀登时有些意外。他当然知道这个大儿子就那么点天赋,比自己当年更勉强,可就算这时候让人去改学武艺考武举武进士,那也迟了,更何况叶家又不是余姚孙氏,他和三房兄长的关系就那样了,要是下一代没一个把得住的,那怎么行?明知道儿子并不是那么喜欢读书,此时却愿意去南监,他忍不住赞赏地冲着叶小胖点了点头,打发人下去后,揉了揉太阳穴,这才打起精神先丢出了一个好消息。

“今天吏部那边给我递了明话,我选了江西按察副使,提学道。”

按察副使只是一个级别,担任的很可能是兵备道,分巡道,提学道,这其中,叶钧耀在进户部担任员外郎之前,已经当过正五品的按察佥事徽宁道,在京城又已经当了这么多年京官,放出去的时候仍是按察司,级别提一级就顺理成章了。然而,竟然是提学副使,这就意义不同了,因为这意味着未来一任三年之内,整个江西各府县的新秀才,全都要出自叶大宗师之手!

因此,即使是苏夫人,此时也不禁又惊又喜,可看到一旁的汪孚林显然没那么高兴,她立刻问道:“孚林,你可是有什么顾虑?”

“江西乃是科举大省,但解额却不算多,隆庆四年,江西遗才试就踩死过六十多人,而后乡试又闹出过弥封风波。所以,江西提学副使并不好当,还请岳父多多留意。但是,更重要的是另外一条,如今首辅大人夺情,一旦士林有所议论,他一定会管控言路,这其中,管束生员就是最重要的一条,而且道试把控在提学副使手中,还请岳父在这上头不偏不倚,千万不要矫枉过正。毕竟,一府一县取多少秀才,当地多少世家寒门全都死死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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