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1668)

“我其实并不愿意如此大胆,只是想到日后的后果,被这情势所逼,便不得不大胆。毕竟,如今外间人人都说,我是首辅大人的心腹肱骨,既然如此,大事方针,我自不敢妄自开口,但此等细枝末节,只要能想到的,我当然决不能三缄其口。

便如从前别人弹劾我不称职,到任两三个月却一道弹劾都没上过,我并不为怒。而此次我一口气弹劾两位阁老一位尚书,别人都为之失声,我却并不为喜。这掌道御史不是我自己想做的,但首辅大人当初既然交托重任,我自当尽心竭力做到最好。”

年轻人做事最不考虑后果,这是张居正一贯的看法,从前他就觉得汪孚林那一次次胆大妄为的举动便是如此,可现在,汪孚林明明白白告诉他,恰是考虑过后果才做出那种行为,他忍不住再次仔仔细细审视了一番面前这后生晚辈。虽说自己春秋尚好,汪孚林竟然就隐隐劝谏以百年后之事,可历经父亲此次突然病故,就算他才五十三岁,此时的心境却已经隐隐有了真正老人一般的恐惧。

“很好,等到此次安顿了朝中,我前往江陵奔丧安葬时,自会去见高新郑。”

张居正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想到,他会暗中知会冯保,让其派出最精锐的锦衣卫和东厂探子,看看是谁在和高拱来往——但最重要的是,看看高拱是否真的有把文稿托付给谁!

尽管汪孚林在心里,也颇为敬佩高拱这个同样有魄力有手段,但一样拙于谋身的首辅,奈何张四维和高拱是一伙的,他既然从何心隐的手中拿到了那样的文稿,更根据原稿伪造了这天花乱坠的东西,之前又已经确定了汪道昆的心意,今天以此作为切入点,走这一趟就不得不为了。就在他算了算时间,装模作样地准备告退的时候,突然就只听外间传来了张嗣修的声音。

“父亲,兵部汪侍郎让人送来了一封信。”

果然来了!

第八零五章 投机和人情

汪孚林心里咯噔一下,见张居正看向自己,他便愕然说道:“伯父难道知道我在这里?”

张居正哂然一笑,用手指敲了敲扶手,淡淡地说道:“既然是你伯父的信,你去取来念给我听听。”

尽管一切都是早就计算好的,可真正在这节骨眼上,汪孚林还是有些迟疑地出去到了门边,开门从张嗣修手中接过信之后,仿佛没看到这位张二公子那显然听到自己刚刚那番话后变得极其精彩的表情,复又掩上门转身回来,看了张居正一眼,这才认命地自己到书桌旁边拿裁纸刀裁开信封,拿出了信笺。只扫了一眼,面对那已经预料到的内容,他就苦笑道:“首辅大人,我还是不念了。我就知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张居正一听此言,就知道汪道昆的信上绝对没写什么让自己高兴的东西,当下便没好气地喝道:“念!”

果然,当汪孚林干巴巴地读完信,张居正听到汪道昆劝自己立刻奔丧回家,料理完丧事,安葬了老父后,如若可能,应完丧以全孝道,如若朝中事务确实离不开,再答应夺情不迟,他立刻就眉头倒竖了起来,看似虚弱的人,声音却变得高亢。

“不过是宋儒迂腐之言,如何便奉作金科玉律?我虽非身任金革之事,然则如今新政如火如荼,不啻于一场大战,我一退便是溃如山倒!口口声声纲常,难道我还会真的不明白?他又不是不知道,历经嘉靖年间连场败战,再加上东南抗倭,朝野多少积弊,国库还有多少底子?”

汪孚林一听这话,就知道如这样直接写信过来劝谏的,汪道昆估摸着还是第一个,因此张居正只是气恼,还没上升到恨之入骨的地步。故而,他就小声说道:“首辅大人还请暂且息怒……”

“你是想让我别把这封信放在心上?”

见张居正口气显然有些冷峻,汪孚林便苦笑道:“不,有一便有二,我只恐伯父私劝不成,便要动真格。他虽是名士习气,却也在战场上磨砺出了固执傲骨,如今只是私信也就罢了,我就怕他一头准备了私信,一头却还准备了奏疏。首辅大人可否容我回去劝他?”

张居正一想汪道昆的性情,登时倒吸一口凉气,暗想还真可能如此。可是,对于汪孚林要揽这件事上身,他又觉得不大稳妥:“听说你这几个月来再也没有踏进过汪府家门半步,现在你觉得劝得住他?”

“劝得住,那当然最好,可如若劝不住,他一定要一意孤行……”汪孚林顿了一顿,随即认真地说,“那么,我不得不以利害动之,劝谏他引疾归乡。事实上,自从谭公辞世之后,伯父和他多年同僚,精神一直都不大好,回乡安养两年,合适的时候再出山,这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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