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1695)

成功登顶的一刹那,他想到的不是别的,而是小时候那翻墙爬树的淘气功夫一点都没落下……可自从家里对他读书拘管严格之后,多少年没这么过了?

在得意和怅惘交织于脑海的一刹那,他便瞧见院门处一个中年人气冲冲地进来,身前左右还有好几个家仆模样的正在阻拦。在这一片兵荒马乱之下,竟然没有人注意到翻墙的自己。正当他不知该如何是好时,猛地只听到背后传来汪孚林的声音,扭头一看,却发现汪孚林也已经上来了,却是冲着自己微微一笑!

“那就是翰林院中有名的学士王锡爵,敢不敢去和他打一架?”

“……”

王继光闻听此言,终于再也把握不了平衡,一下子从墙头掉了下来。听到这动静,无论是不管不顾进来找张居正的王锡爵,还是其他几个张府家仆,不自觉地都往这边看了过来。当瞧见有人翻越围墙落地时,每一个人那心头赫然都是无数个惊叹号,尤其是王锡爵心里更是本能地生出了一个念头。

自己好歹还是闯侧门,竟然有人翻墙也要找张居正理论吗?

先是从骡子背上摔下来,然后是从墙头摔下来,王继光只觉得今天自己实在是背运透顶。可是,两次全都没摔出任何好歹来,当他支撑着站起身时,心里突然也生出了一股说不出的怒火。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就这么径直冲上前去,一把揪住王锡爵的领子,厉声喝道:“王荆石,你还我公道!”

正守在父亲书房门口作为最后一道防线的张嗣修听到动静正好出门,恰恰好好就看到这一幕,登时目瞪口呆。眼见得王继光竟是和王锡爵扭打在了一块,口口声声要求个公道,两人打着打着就打出院门去了。他只觉得今天这一出出实在是出人意料极了。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到墙头又传来了些许动静,扭头一看,却见汪孚林正用一个极其潇洒漂亮的动作从墙头翻落,稳稳落在了地上,随即还轻轻拍了拍手,这才朝他走上前来。

“世卿……你这是……”

“张府门前被人堵了,侧门闯进来一个王锡爵,我也不可能进来,只有出此下策。只不过,正好抓到一个跟在我后头过来窥探动静的王继光,我就支使他先翻墙过来了。反正都已经是乱成一锅粥,大不了再乱一些,你不介意吧?”

张嗣修也在翰林院,平日里看王锡爵也算是个挺好说话的人,固然听说过其刚直负气的名声,可今天还是第一次见识,已然惊出了一头冷汗来。对于汪孚林这实在太不按照常理出牌的路数,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耳听得外间竟然还在厮打,他脸色抽搐了一下,随即苦笑道:“那这怎么收场?”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王荆石今天一路直闯到这里,如若突破你这一关见到了元辅,自然难免据理力争,到时候若是辩不过他,元辅说不定还要吃点亏。如今让王继光死缠烂打,拖一时是一时,实在不行,这不是还有我吗?”事到如今,汪孚林已经豁出去了。反正现如今汪道昆已经刷出了一个好名声,大不了他回头叫金宝和自己解除养父养子的关系,令金宝归宗,划清界限,凭着小家伙是许国学生的关系,一朝中了进士便前途无量。

至于他自己,眼下抱紧张居正大腿再说!

张嗣修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屋子,暗想父亲听到这话,大概心里会非常不是滋味。他又何尝不是?往日在翰林院自认为非常有人缘,可之前堵在门口的那些翰林,又有几个人真正瞧得起自己这相府公子?连往日结交过的那几个同年,现如今竟也是那样的态度。于是,他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这才不好意思地说道:“之前派人去你家里报信,确实是我病急乱投医了,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外头的厮打吵闹声渐渐止歇,汪孚林便嘱咐张嗣修继续守在门前,自己悄悄地闪过去打算看个究竟。可他刚出院门,就只见王继光正狼狈不堪地坐在地上,而王锡爵则是已经气呼呼地往外走,只能看见后脑勺和背影。而几个张府家丁一脸的不知所措,尤其是当看见他从院子里出来时,更是连眼睛都直了。

毕竟,正居丧在家的老爷都有些什么客人,他们能不知道吗,这汪孚林是从哪来的?

“二公子吩咐,跟着王学士送一程,别让他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记得闭上嘴,别说我在这里!”汪孚林努了努嘴,见几个家丁这才如梦初醒地追了上去,他这才走上前,伸手把王继光扶了起来,又掏出帕子递了过去,“擦擦,脸上都是浮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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