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1744)

当他转动着这些念头,最终抵达都察院时,从大门口一进去,沿途遇见的官吏便是泾渭分明的两拨人,官员们大多数表现得颇为冷淡,不是避开走,就是别过脑袋,打招呼的只是极少数,可吏员们却一个个折腰行礼,客气热络,不管是否广东道的全都如此。而当看到汪孚林不去广东道和福建道合起来办事的那个院子,而是径直去了左都御史陈炌办事的大堂,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内的人就免不了各自说些羡慕嫉妒恨的话。

前后换了两位总宪,却是个个都对汪孚林另眼看待,这小子怎么就如此好运?昨天六科廊刑科给事中范世美还上书弹劾汪孚林呢,看样子是真的与其扛上了,要真能把这个年轻到让人看着不顺眼的掌道御史拉下马就好了!

而当汪孚林从陈炌那出来,复又优哉游哉来到了自己的直房之后,他才坐下没一会儿,门外郑有贵便探头探脑,见汪孚林没好气地一勾手指,他就快步入内,低声说道:“几位试御史都来了,听说因为他们的小考成绩,让掌道老爷被人弹劾,他们都很激愤。王侍御更是在那嚷嚷说,要上书和那个范世美好好打一仗,省得这人上次找茬不成,这次又来胡说八道乱挑刺!”

“还打仗呢,他还真想以笔为刀啊,把他们几个都叫来!”

汪孚林当然知道,王继光为什么在这时候突然再次表现积极,要知道,范世美不止是和他有过节,更是和王继光有过节,当初被人讥讽是受他汪孚林指使的仇,王继光还没报呢!果然,当几个人一进屋子,他就只见王继光挥舞拳头大声嚷嚷道:“掌道大人,是可忍孰不可忍,范世美一而再再而三和咱们广东道过不去,若是放任他胡说八道,岂不是坐实了我们怕他?我们联名上书,让他和我们对质……”

“对什么质,你莫非还想请他来出题考问你们,然后证明你们的成绩当之无愧,你们这前五来得清清白白?”汪孚林没好气地喝止了王继光,这才对其他几个显然要沉稳多了的试御史说,“范世美不过是乱叫的疯狗而已,我也好,你们也好,事情都多着呢,哪有功夫陪一只疯狗乱吠?也太瞧得起他了。”

见王继光顿时如同蔫了的青菜似的无精打采,汪孚林也不理会他,而是径直交待了接下来的一些事务,那笃定众人都会通过吏部大考留用的架势,自然而然便让大部分人定下心来。当最终退出一一退出屋子的时候,他看见王继光犹犹豫豫落在最后,显然还想和他磨一磨,可须臾却被人一把拽了出去。

到了外头,王继光非常不满地瞪着汪言臣,使劲挣脱了袖子之后,这才怒声问道:“干嘛拉着我?万一因为那个范世美的胡说八道,我们五个人有谁被黜落了下来,那岂不是冤枉?”

“可你上次和范世美那场仗就打赢了?”

这次开口的却是王学曾,见王继光顿时哑然,王学曾没继续说话,一旁的顾云程却惜字如金地说:“新任少宰是王绍芳。”

此话听着没头没脑,可哪怕是刚刚看似冲动的王继光在内,在场的每个都是聪明人,一下子就体味到了此中深意。吏部尚书王国光已经快七十了,虽说还不到老眼昏花干不动活,不过自然及不上年富力强的王篆,所以吏部与其说是王国光掌舵,不如说是王篆能做一半的主。而这位新任少宰,也就是吏部左侍郎,正好和汪孚林相交甚笃,那么,吏部的大考又怎么会卡着汪孚林一定要保的人?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小考成绩光明磊落,没有一丝一毫的猫腻!

直到这时候,王继光方才长舒一口气,有些不自然地说道:“我这不是看不惯范世美一天到晚拿咱们当软柿子捏吗?”

上次那明明是你自己的问题好吧?你弹劾南京守备太监孟芳的材料是从哪弄来的?当初掌道御史不是把你叫到直房厉声质问了一通?如今只不过是时过境迁,大度不追究,你还死缠烂打想去找范世美的麻烦?

不但王学曾有些没好气地斜睨了王继光一眼,其他人也同样用异样的目光瞥了瞥王继光,到底四人都还算厚道,没有将那嘲讽直接说出口。即便如此,玻璃心的王继光还是察觉到了某种意味,当下也不回直房,气呼呼地便出门去其他道找别的御史说话去了。然而,此番他找了一大圈人,可他一说想要弹劾范世美,希望能够有人声援一下自己,那些原本还颇为客气的同僚就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甚至还有人相当直接地说道:“小王侍御,这忙咱们帮你一二也不是不行,但你要知道,咱们道那位试御史自从听说小考排在十名开外,就一直哭丧着脸,若他知道同道的前辈竟然还帮着别人,不得气得直跳脚?这么简单的事情,你直接找你那位掌道大人啊?他的战斗力多强,之前直接把兵部尚书王崇古那位老爷子都给弄下去了,之前要不是首辅大人夺情的事太大,小小一个范世美哪放在他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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