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1747)

因而,他一下子眯起了眼睛,冷冷回击道:“汪掌道口口声声都是祖制,难不成就不知道优胜劣汰吗?”

汪孚林哪会被陈三谟这官腔给吓倒,当即毫不客气地说道:“什么优胜劣汰,陈都谏可以问问都察院其他掌道,他们亲自辛辛苦苦带了一年,在考评上颇多赞许肯定的好苗子,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成了要淘汰的劣才?”

此话一出,陈炌知道是该自己出场的时候了,当即沉声说道:“此次都察院小考时那书面的理刑卷子,是我亲自批答的,各道掌道御史的评语,也是我亲自一条一条审阅之后,放进卷宗里去的。我这个左都御史才上任不到半年,虽说很多东西还只是刚刚上手,却也知道都察院从前那些试职御史,十个之中往往能够留下九个,可此次一没有朝廷明旨,二没有部阁进言,却突然有二十人当中只能留十个的流言沸沸扬扬,陈都谏难道不该给都察院一个交待?”

扛上了!竟然是陈炌亲自出面,和陈三谟扛上了!

主持本院的左都御史陈炌都已经表态了,各道掌道御史彼此对视了一眼,全都一下子认清了局面——这不是汪孚林和陈三谟的战斗,这是都察院和六科廊的战斗。汪孚林之前之所以把矛头指向陈三谟,言下之意竟然是想要制止某些人借故染指都察院内务!张居正之前是不是说过都察院这些试职御史只能留十人,他们不大清楚,可如今张居正不在,正是压下陈三谟这个六科廊领袖的绝好机会!

而今天代替告病的湖广道掌道御史秦一鸣前来的,正是之前和陈三谟一块首倡上书留张居正的曾士楚。然而,曾士楚和陈三谟谈不上太深的交情,和汪孚林也没有什么往来,反而曾经因为自家掌道秦一鸣的缘故,也不知道听了多少关于汪孚林的抱怨。他是隆庆五年的进士,万历三年十月由知县选为试御史,万历四年十月方才实授,正是扎扎实实试用了一年的人,所以,对汪孚林一上来便巡按广东,回朝没两天就掌道广东,他心里自然不无嫉妒。

可如今这种场合,到底应该站在谁那一边,曾士楚那是想都不用想的。在一个个掌道御史纷纷出言驳斥陈三谟之后,他也当机立断地站了出来,声色俱厉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当他慷慨激昂地说到“历来试御史一年无大差错即实授”的时候,脸色越来越黑的陈三谟终于发话了。

“历来都察院试御史考选都最严格,曾侍御别忘了,和你同时选为试御史的总共是五个人,最后实授的却只有三个!”

曾士楚没想到陈三谟竟然开始翻自己的底牌,登时恼羞成怒:“陈都谏真是好记性,那一次确实只实授了三人,但另外两位也只延迟了一个月便行实授,如今刘倬刘侍御,徐荐徐侍御,全都尚在都察院,并不曾黜落一人!”

“可去年这一批试御史却和你五人不同,你五人当中,三人曾任知县,两人曾任推官,可之前那二十个试御史,却全都是出身新进士,为吏部尚书张子文考选。张子文自己尚且昏庸,选出来的试御史难道不当严格考察?”

陈三谟突然翻吏部尚书张瀚的旧账,这顿时让曾士楚吃了个哑巴亏。可还不等他快速思量如何回击,便只听有人哂然一笑道:“陈都谏这话就说得实在是不对了,自来科道言官选用与否,出自上意,并不出自吏部。纵使从前的吏部尚书张子文再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他从新进士中铨选上奏试用的试御史,总是文选司精挑细选,我绝对不信其中就真的有那么多人昏聩,否则都察院用了他们都快一年,真的如此不称职,早就上奏了!”

当看到此时出言的乃是吏部侍郎王篆,有些正琢磨着是不是要帮陈三谟一把的高官立刻闭上了嘴,就连六科廊的其他掌印都给事中,也有些惊疑不定。要知道,王篆是张居正这半年多来最最待见的心腹,没见其短短这段时间已经经历了两迁?从右佥都御史到刑部侍郎再到吏部侍郎,简直升官如飞梭!

而意识到王篆竟然也站在了都察院这一边,打着锦上添花主意的户部尚书殷正茂便打哈哈道:“二十人当中黜落十人,确实动静太大,而且既然吏部大考都是中等,那就应该留用,否则让他们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回吏部重新选官,也太不利于他们将来的官路仕途。更何况,从前没有这样的先例。”

殷正茂自从汪道昆离京之后,就和汪孚林的往来渐少,此事有心人都能察觉,可这会儿他选择站在都察院这一边,剩下的人中,渐渐就有了相应偏向。工部尚书李幼滋作为坚定的张派,权衡利弊就决定和稀泥。而代替兵部尚书过来的左侍郎张学颜那是不消说的,光是和汪孚林那一番“旧情故交”,也就决定他在陈三谟和汪孚林之间肯定会选汪孚林。代替马自强任礼部尚书的潘晟亦是张居正心腹,对张党“内乱”也有些吃不准,于是也选择了含糊其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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