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1764)

“那敢情好,我就怕他闲在家里太舒服,不想出门。”

嘴里这么说,当打起程家书房的帘子进去时,汪孚林看到程乃轩脸上盖了一本书正后仰靠在太师椅上,他便重重咳嗽了一声:“起来,该干活了!”

程乃轩几乎一下子蹦了起来。看到是汪孚林,他随手丢下那本书,快步上前之后就问道:“怎么,不用我装病了?”

“出大事了。”

汪孚林言简意赅地对程乃轩说明了一下事情的大体经过,见这位给事中眉头几乎打成了一个结,他就拍了拍这位好友兼兄弟的肩膀,低声说道:“你今天回六科廊销假,记得多在吏科都给事中陈三谟面前得意洋洋晃一晃,但什么都不必说。人人都知道我和张四维有仇,他就更加不会例外,这次我需要他站出来和我继续打擂台,你明白吗?”

“这不就和上次挤兑范世美一个路子吗?你怎么老是让我去干这种装腔作势,没什么难度的事,这简直是降低我的格调!”

“没有难度才不会有危险。陈三谟在六科廊呆了多少年?他根深蒂固,有多少人是站在他这边的,你这个刚上任没多久的给事中直接去和他放对,到时候怎么死都不知道。你又不像我,前后两位当总宪的陈老爷子,一个通情达理,一个紧跟元辅。你可是间接在陈三谟手底下讨生活的。”

汪孚林没好气地将程乃轩给打了回去,见人立刻闭嘴不抱怨了,他就低声提醒道:“分寸你自己拿捏,但下午就是朝议,你必须让陈三谟感觉到,他不保下张四维,日后就更加要受我挟制了。”

程乃轩嘴里抱怨归抱怨,但做事却是雷厉风行,不到一刻钟功夫他就穿上官服出了门,临走前当然没忘了去见一下大腹便便的妻子。

第八四二章 芒刺在背,不得不保

对于六科廊中大多数的给事中来说,程乃轩是个怪胎,他虽说年纪显得很风头,但却不喜欢出风头,也不争出彩的差事,不弹劾朝廷大员来给自己提升声望,家里很有钱却不炫富,大多数时候都乐呵呵的,仿佛温和无害。只有他把范世美讽刺得体无完肤的那一回,人们才意识到这家伙恐怕只是在藏拙。

可在六科廊这种人人争上进的地方,藏拙非但不是优点,还是缺点,故而他之前请假的两天,户科其他几个给事中没少在背后嘀咕程大公子的有钱任性。尽管如今皇帝才刚刚大婚亲政,六科廊的给事中们也没有太多的机会亲近天颜,可这终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谁会这么年纪轻轻就没事请假?而且,吏科都给事中陈三谟才和汪孚林大战了一场,正憋着一肚子火,程乃轩就不怕被穿小鞋?

也正因为如此,临近晌午时,当看到程大公子施施然进了六科廊户科直房时,户科都给事中石应岳一时眉头大皱。石应岳是隆庆四年的举人,隆庆五年的进士,如果光是从殿试金榜的名次来看,只怕后世的某些看官们必定会心怀讥刺,因为石应岳在将近四百名进士中,排在倒数第五。然而,就是这样三甲中也在倒数的名次,石应岳却考中了庶吉士,万历元年五月散馆之后虽说没能留馆,却授了礼科给事中。

在六科廊中,石应岳的资历仅次于陈三谟,他在六科廊中整整呆了五年,从礼科给事中到礼科右给事中,左给事中,礼科都给事中,现在则是总领户科。年近四旬的他家境清贫,对于程乃轩那种富家公子的做派自然看不太惯,但他却也知道这位在外任颇有政绩,一直致力于修建的水渠快完全造好的时候,原兵部尚书王崇古的儿子王谦却去摘桃子了,所以平素对其自然而然便多了几分容忍。

此刻他疾言厉色申斥了几句,见程乃轩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知道这家伙素来是虚心接受,屡教不改,你派工作我专心做,你说我,我就当耳边风,他也只能冷哼一声,再也不理会这家伙了。

六科廊地处宫城之中,不比衙门在外的都察院,六科都给事中和下头的给事中全都是共用直房,顶多是设屏风又或者用书架隔断,根本就禁绝不了声音。所以,程乃轩一出去,隔着书架,石应岳就能听到外间其他几个给事中或善意打趣,或嘲讽讥刺这位同僚的声音。甚至还有人提到了之前陈三谟和汪孚林在东阁廷议时的那场争端,可程乃轩却只字不提这些,始终在那打哈哈,直到外间有六科廊掌司命小火者们送来午饭,他才唉声叹气地啧了两声。

“你们别看汪孚林看上去光鲜,其实他可倒霉了,早在还没出仕的时候,他就和张阁老家长公子扛上了,要不是聪明,险些被人坑惨。这次和陈都谏起了冲突,那也不能怪他啊,换成别人,自己下头的试御史成绩靠前,却被人喷有猫腻,而别道那些试御史可能因为名额限制被刷下去,就连这也会怪到他头上,以他的脾气,他不跳出来才怪。啧,他这人和我这安分守己的可不一样,走到哪都是惹是生非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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