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1773)

虽说他瞧不起张鲸的背主和自私,可张鲸直接把最明显的把柄送到了他的手上,他要冒的风险已经很小,如若连这都不敢,他还怎么更进一步?

日后取代刘守有这种事,那就更不用说了!

可是,他才小心翼翼就外间有人向张宏密告高拱文稿这件事起了个头,正要引导到文稿来处上,突然只听外间传来了冯邦宁的声音。

“伯父,锦衣卫刘都督求见!”

尽管是武官,但出身麻城刘氏的刘守有却一向以士大夫自居。所以,他一贯最抵触的见冯保。如果在内阁首辅张居正面前,他跪一跪也就罢了,可是在冯保面前却每每要跪下磕头,他心里怎么痛快得起来?而且,冯保素来不大接见外官,哪怕是尚书侍郎也是一样,所以他竟是除却张居正之外见冯保最多的士大夫,就算想吝惜膝盖也难能。此时此刻,他进屋之后迅速扫了一眼,见徐爵已经起身相迎,他微微颔首后,就上前撩袍跪了下来。

冯保当然不知道刘守有每次来见自己,全都要经历复杂的心理活动。自从没了处处看他不顺眼的高拱,他在宫中独尊,外臣谁见了他不是毕恭毕敬,刘守有虽是权掌锦衣卫的都督,却不过一介鹰犬,他坐在那里连动都没动一下,直到刘守有结结实实磕头下去,他才淡淡地问道:“起来吧,什么事这么急?”

“冯公公,夤夜来见,实在是因为下官查出了一件事。”刘守有站起身后,微微顿了一顿,这才沉声说道,“有人首告宫中内官监掌印太监张诚,说是他藏了高拱的文稿,然后要挟次辅张四维,下官立时派出缇骑精锐,拿到了一个证人……”

“等等,你说什么?”徐爵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竟是抢在了冯保之前,“有人首告张诚?你还拿到了证人?那证人是谁?”

“是灵济宫中的一个道童。”刘守有没想到徐爵这么大胆量,竟敢抢在冯保之前问话,本能地回答了一句后,这才意识到这一点,登时眉头紧皱。可是,看到冯保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一点,而是目光凌厉地瞪着他,他方才收回了看向徐爵的目光,恭恭敬敬地说道,“那道童看到有人在灵济宫中一处僻静的地方和人见面,要挟别人拿出高拱的文稿。他因为害怕就藏了起来,没看清两人的头脸,却听到其中一人自称内官监掌印太监张诚。”

此时此刻,徐爵只觉得心里泛起了惊涛骇浪。张鲸之前来找他的时候,也说张诚在张鲸与何心隐两次见面的时候,都在灵济宫附近出没过,他虽不知道张鲸是如何办到的这一点,可如此一来,告密的时候就可以轻易抓住证据,他自然乐见其成。可是,自己都还没有把这件事撂出来,刘守有就竟然已经先下手为强拿住了一个可以作为证人的道童,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若是那道童认出了张鲸……

冯保听到这里,却眯起了眼睛,再次问道:“那首告的人是谁?”

“首告的人是御用监太监张鲸身边的一个小火者,说是他之前出宫,在灵济宫附近看到过张诚,就跟了进去想要瞧个究竟,却被人挡住,他绕道翻墙,看到张诚在和人密会,还从人手中接过了几册东西。”

闻听此言,徐爵登时心头大怒。莫非是张鲸见他迟迟没有反应,便又支使人勾搭上了刘守有这个锦衣卫的头把交椅?但须臾之间,他便冷静了下来。不对,张鲸都已经对他和盘托出陷害张诚的事,甚至明明白白告诉他,会支持他取代刘守有。而且,张鲸能够许他徐爵这样的条件,却拿什么条件去许诺刘守有?身为掌管锦衣卫的都督佥事,刘守有顶多在官阶上再前进个一品半品,实权上不可能再增加了!

可告密的人偏偏就是张鲸身边伺候的……难不成,张鲸设想得天衣无缝,分外美好,实则却走漏了风声?

徐爵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而冯保却已然面色铁青。即便他敲打磋磨过张诚,可张诚却是他名下出去的人!

他霍然站起身来,片刻之后却又徐徐坐了下去,脸上竟又恢复了常色:“我知道了,出首的人也好,证人也好,你全都先扣着,等明日我回宫之后,抓到切切实实的证据再说。在此期间,你好好看着人,别让他们有半点损伤!”

刘守有连忙躬身应喏,可等到要退出屋子时,他却忍不住在转身时又看了一眼徐爵。见徐爵的脸色变幻不定,发现自己在注意时,这才立刻敛去,换上了一个得体的笑容,他在跨过门槛出门之后,不禁若有所思地蹙紧了眉头。直到冯邦宁送出了大门口,他方才突然停顿了脚步,亲切地对冯邦宁说道:“邦宁,你在家里也歇了这么久,什么时候回锦衣卫做事?之前的事也过去这么久了,要不要我回头在冯公公面前替你求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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