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1803)

“那却简单,我们上个揭帖上去替张阁老之子诉说两句,请皇上申斥那些哗众取宠之徒,不就得了?”

申时行嘴里这么说,心里却颇为不以为然。张四维这两个儿子,据说本打算是参加后年那一届以及再后头那一届会试的,为此明年乡试都已经打点好了。可现在经历这么一遭,长子张泰徵身上就多了一个抹不掉的污点,但这又能怪谁?既然到了京师,知道父亲在家养病,就算这养病有所玄虚,也该回家去,而不是在外头上蹿下跳。堂堂朝廷三辅,在首辅外出,次辅养病的情况下,哪里是冯保就能够轻易说驱逐又或者处置的?

只要回家过了明路,张泰徵又不是张四维这病人,难道冯保还能把人关在府里?张泰徵堂堂正正现身,往各家奔走一下,拉几个人去探望张四维,把张家的门禁给解除,然后再回家侍疾,这就能够让冯保投鼠忌器。就算生怕自投罗网,被人一锅端了,也用不着在外头不冒头不回家那么夸张。

而且,听传言,张泰徵显然是算计了汪孚林什么,这才使得后者火冒三丈亲自去把人“护送”回了张府。既然做都做了,被人逮着机会那不是活该?

马自强被申时行以柔克刚地再次打了回来,一张脸顿时拉长了。张四维刚刚并未留下他说私话,可他却不免想到张四维回家“养病”之后,自己连日都被冯保以内阁不能缺人为由留下,申时行也总共就回过家两次,所以对种种内情不大了解,只能一个个密揭送去司礼监,结果石沉大海。如今张四维回归,宫中对此的解释却那般乏力,他自然窝着一口气。而且,这不是为了张四维,而是为了整个内阁的地位。

见争取不到申时行的支持和声援,他只能冷哼一声道:“之前我们又不是没送过密揭,哪有回音?”

“之前只有咱们这两个新进内阁的,此次却有张阁老回归,自然不一样……”申时行虽说知道马自强是个一根筋的死脑筋,但想着毕竟是一同进内阁的同僚,又是比自己早三届及第,翰林院中的前辈,他少不得苦口婆心规劝了马自强好一会儿,终于把人给说服,他这个昔日的状元这才松了一口气。

然而,当他起身亲自把马自强送到门口时,却见一个中书舍人引了一个他非常熟悉的红袍太监往这边走来,却是文书房掌房田义。

四十出头的田义见是两位阁老,非常恭敬地行了礼,这才含笑说道:“皇上听说了之前张阁老长公子被人弹劾的事,还有人因此语及张阁老,皇上对此颇为生气,说是这些科道言官没事找事,着实可恶,应该立时申斥。所以,皇上让我来劝慰张阁老几句,顺带赐了点心甜食三盒给三位阁老。”

劝慰张四维,赐的点心甜食却是三位阁老全都有份,一贯心细如发的申时行听在耳中,心里却飞速思量其中奥妙。而当他的目光看到田义身后好几个小宦官拎着食盒,绝对不止所谓的三盒点心甜食,他不由得眼神一动。而这时候,马自强却已经直接问了出来:“田公公应该是还要去往其他地方颁赐吧?”

田义打了个哈哈,客客气气地说道:“正是还要颁赐吏部王尚书,然后是都察院陈总宪以及那两位上书揭破五年前那桩弊案的御史。只不过,三位阁老的乃是皇上让御膳房精挑细选做出来的,多了核桃饼……”

这样的客套话,无论马自强还是申时行,谁都不会放在心上,但两人还是不得不陪着田义一块到张四维那边去了一趟,等到一块拜谢了赏赐,送走了田义,申时行见马自强这回是真有话对张四维说,他想想就退了出来,嘱咐了一个中书舍人把自己那份食盒送去了直房,他却拔腿就去追田义。

今年才四十四岁的申时行别说在内阁,就是在大多数京官之中,也算是相当年轻的。若非素来和张居正私交不错,在翰林院又有文章学问通达的美誉,嘉靖四十一年才状元及第的他不可能这么快就官至吏部侍郎,而后一举入阁。在内阁中,排在末位的他自知资历也好人望也好全都远远不及前头三人,平素从来不争,此时追上田义之后,他再次委婉表达了一番谢意,这才字斟句酌地开口问道:“颁赐这么多人,次辅吕阁老那边……”

田义九岁净身入宫,有幸因为聪明伶俐而被选到内书堂读书,而后一步一个脚印往上爬,如今到了文书房掌房这个掌管百官奏章以及皇帝旨意的重要位子,等闲并不需要亲自到内阁来,但他却时不时被冯保或者小皇帝点名跑这一趟,自然是看中了他守口如瓶的性子。

但是,什么事要守口如瓶,什么事却可以透露一点,这个分寸他却还是能把握的,而他从六科廊掌司到文书房掌房,对大多数朝廷官员的性格都有所了解,知道申时行此言与其说是探问,不如说是提醒。于是,他就笑着说道:“申阁老放心,张容斋张公公亲自去看吕阁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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