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1843)

汪孚林第一次在这么晚的时间,踏入张居正的这间书房。甫一见面,他行过礼就郑重其事地说道:“元辅,我今夜过来,兹事体大,能否让最信得过的人守住门口?我今夜所说的话,一字一句都不能泄露出去。”

张居正微微皱眉,随即对汪孚林直截了当地说道:“你去传我的话叫二郎来,一会儿让他亲自守在外头。”

让堂堂张二公子当守门的,这实在是大材小用,然而汪孚林却松了一口大气,立时反客为主,亲自去外间传话。等到张嗣修匆匆赶来,他拉着这位张二公子三言两语嘱咐了几句,等不明就里的张嗣修真的守在了外面,其他的仆从全都退避了开去,他才转身进了书房,直接到张居正书桌前,拿出了郭宝和陈梁的两份口供。

“这……你好大的胆子!”张居正在最初的呆滞过后,不禁又惊又怒,“你这东西从哪来的?”

“元辅既然猜得到,还用我说吗?”汪孚林可不怕张居正发火,见张居正一怒之下仿佛就要撕了这东西,他才沉声说道,“我不过区区御史,结果就遇到这种事,那么,其他朝廷官员呢?元辅,我知道某些事情是由来已久的制度,我绝不是想要指手画脚,可我觉得,元辅既是不知情,冯公公是不是也可能不知情?那么是不是有些人太过大胆了?”

“你住口!”

心烦意乱的张居正不想再听汪孚林继续说下去了,无法安坐的他随手把口供丢在了桌子上,站起身在书房中又急又快地来回踱着步子,心中快速思量着。他自然知道,自己绝对没有那样的授意,让锦衣卫派人在汪孚林的府上安设钉子,从明面上看,似乎冯保的嫌疑很大,可他之前回来之后,就和冯保有过一次深谈。冯保对汪孚林的评价还算不错,甚至觉得人比吏科都给事中陈三谟要纯粹,而冯保也没有太大理由去派人监视汪孚林。

毕竟,御史虽说位卑权重,可他明白向冯保表过态,汪孚林是他的人!

那么,是刘守有自己的主意?刘守有又怎会有这样的胆子?或者说,汪孚林上次就提起过,小皇帝派田义与其接触,难不成是……

张居正遽然止步,看向了汪孚林,却见汪孚林也正看向了自己,随即上前到书桌旁用手指蘸着茶水写了几个字。

“既然人家要潜入我府中,何妨我们也顺势策反一两个人,反过来潜入对方?”

第八七三章 降伏

当汪孚林从张居正书房中走出来的时候,就只见门口的张嗣修正若有所思看着书房大门,尤其是当看到他时,更是满脸没好气。

他知道刚刚那番对谈完全属于没头没脑,纵使张嗣修亲自守着门口,只怕也根本没听到什么,他就冲着这位张二公子笑了笑。

“你还好意思笑?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可你和爹在里头卖什么关子,连我守在外头,你们也在那打哑谜?”

见张嗣修气咻咻的,汪孚林便走上前去,笑着在其肩膀上一搭,继而轻声说道:“知道得越多,越容易睡不好,我可不愿意扰你好梦。进去陪元辅说说话吧,我这就回去了。”

虽说极其痛恨汪孚林这种话说一半就卖关子的行为,但张嗣修想到刚刚张居正在屋子里突然大发雷霆,犹豫了片刻,还是最终任由汪孚林往外走去,自己匆匆进了书房。见父亲一如既往坐在书桌后的太师椅上,脸上看不出喜怒,反而有些说不出的疲惫,他蠕动了一下嘴唇,最终还是走上前去。

“汪世卿走了?”

“是,他嘱咐儿子进来陪父亲说说话。”

“呵,我今天才算知道,从前说他胆大包天,那都是假的,那些事情固然有些危险,可比起他这次做的事情来,却又算不了什么。”

这世上还能找得出第二个敢打锦衣卫百户和小旗闷棍的御史吗?他居然还被汪孚林给说动了,给了其一张手书,赋予其权限去笼络郭宝和陈梁!

张嗣修发现张居正似乎并没有太生气,他顿时就安心了,少不得凑趣地附和道:“他是大胆,父亲一发火,便是尚书督抚也会噤若寒蝉,他却居然没事人似的在您书房中呆了这么久。”

张居正这才微微一愣,随即醒悟到汪孚林确实不怎么怕他。但对于这一点,他并没有太在意,只是在沉默片刻之后低声说道:“汪世卿此人行事,确与常人不同,和陈三谟曾士楚这些唯我马首是瞻的科道相比,他的为人处事,似乎……”

似乎从他张居正的角度着想,甚至要胜过为自己着想?

这最后半截话,张居正没有说出来,张嗣修自然也无从去猜。

若是汪孚林知道自己竟然得到了张居正这么高的评价,他一定会深感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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