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1865)

此话一出,堂上两个资深的刑部差役对视了一眼,随即朝刑部尚书严清看了过去。见严清先是有些犹豫,随即就点了点头,他们本来就因为这三天的差事而憋了一肚子气,当下就有人扬起了手中水火棍,看准部位朝着速宁的颈侧就是一记。等到把人打昏了过去,他们立时娴熟地协助石应岳拓了手印。等拿到了那张拓着一个鲜红掌印的纸,石应岳端详了好一会儿,确定纸上那掌印的纹路清晰可辨,这才抬起了头。

“我虽觉得一致,但为免有人不服,刑部和大理寺应该有的是核对证物的人才,还请严部堂和陆大人请人来,立时核对此物,勘验眼前这个速宁是否为光都谏送回来的人。”

刚刚陆光祖突然丢出这个质疑,如今严清也确实很想弄清楚这个问题,当即吩咐道:“来人,去把刑部资历最老的仵作叫来!”

陆光祖只看汪孚林那信心满满的样子,就知道今天自己这发作不但没有效果,而且还会是反效果,从心底来说,他一点都不想从大理寺叫个仵作来打自己的脸。然而,他又不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自己错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吩咐了一声。

没过多久,两个年纪一大把的仵作上堂磕头行礼,照着两张纸上的掌印核对了再核对,足足用了一刻钟,两人却又商量了几句,这才异口同声地说道:“诸位老爷,两张纸上掌印为一人所有。”

尽管没有抱太大期望,但陆光祖还是厉声问道:“你二人敢担保确凿无疑?”

大理寺的那个仵作只看陆光祖的脸色,就意识到这位想要的答案恐怕和自己说的截然不同。然而,核对掌印这种事,即便不是仵作也能看出个大概,他就算昧着良心说瞎话,那也得别人肯信。于是,他只能回避了陆光祖那有些羞怒的眼神,垂下头说道:“所有掌纹走向以及细微之处都一模一样,绝对不会有假。这两个掌印全都出自此人左手,小人敢用自己三十年仵作生涯做担保。”

他都这么说,另外那个仵作就更加直截了当了:“诸位大人若不信,可以再请其他仵作过来查验,绝对不可能有第二个结果。”

“既然如此,那就很可疑了。”这一次,汪孚林抢在了所有人前头,一字一句地说道,“既然光都谏送来的就是这个速宁,那么,他既然为了雪冤,不惜拦住光都谏告状,又被护送来到了京城,那么缘何在身上暗藏凶器和毒药,又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意图自残,又或者说自尽?如果他在路上如此,那还勉强可以解释成,那是因为信不过王侍御和郭百户,但如今是三法司会审,又已经有精通蒙古语的通译对他解释得清清楚楚,他为何还要如此?”

没有给别人插嘴的机会,他又提高了声音说道:“这简直就和王侍御之前在奏本上说得一模一样,此人仿佛是死士,不在乎自己开口说什么,而仅仅想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一死了之!”

“汪掌道,这话却是纯粹臆测。”这一次开口的人是刑部尚书严清,尽管在王崇古和吴百朋之后接替刑部尚书一职还没多久,但他素来以公正著称,此时此刻也显得异常谨慎:“此人固然有些可疑,但是否真的是如此险恶居心,却还不能如此断定。”

“严部堂悲天悯人之心,实在是令人钦佩,但是,怜惜这样一个一心求死的人,却有些太过慈悲了。刚刚在等待仵作勘验掌印时,我听王侍御说,之前大理寺卿陈大人质疑此人是否是真的速宁,并以此诘责王侍御和郭百户的时候,此人曾经突然表现激动,甚至频频叩头,仿佛是在鸣冤?”

见严清微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但继而就神情巨变,汪孚林知道这位刑部尚书已经想到了此节,他便放缓了语气道:“此人既然一直是以不通汉语的一面示人,缘何竟在刚刚听到陈大人的诘问后如此失态?”

“啊!”

这一次,惊呼出声的不止是陈炌,还有王继光和郭宝。当局者迷,刚刚变故迭出,他们只是一时之间没有想到这一层上。而之前曾经占据上风,以为捏到了痛脚的陆光祖,这会儿脸上则是一阵青一阵白。而让他更没想到的是,郭宝突然开口说出了一番让他恨不得去钻地缝的话。

“既然已经查明速宁正身,不如立刻回禀皇上,奏明此人一心求死这一状况,请皇上裁断。不是卑职在这里夸口,对付寻常犯人,自然是三法司就够了。但这等刁顽凶狠的犯人,说到底,却还是锦衣卫诏狱最有手段!三木之下,纵使是铁打的汉子,也不愁不开口!”

要是没有先前的徒劳无功,不论是刑部尚书严清,还是左都御史陈炌,都绝对不会乐于让锦衣卫主导这桩案子,可如今证实光懋大老远送回来的这个所谓人证只怕是明明懂汉语却装不懂,更是试图用这条命栽赃陷害别人,他们想想人若在自己手里审死,忍不住就觉得把人扔到锦衣卫诏狱,说不定还省点事。只不过,作为主管刑名的朝廷命官,让他们附和郭宝的这一提法,却是不可能的。一时间,他们干脆便沉默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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