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1917)

“赵鹏程,你之前还口口声声觉得委屈,就你这官衙值夜却饮酒的德行,还想派巡按大差?你这两年御史当下来,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见曹仁气冲冲反身就走,赵鹏程顿时面色苍白。他知道自己之前因为巡按差事尘埃落定,虽则是敢怒不敢言,可终究还是在曹仁面前露出点形迹,如今突然犯下这么一个说不上最大,但认真追究下来也谈不上小的差错,可谓是被曹仁死死抓住了软肋,他只觉得悲从心来,竟是连收拾地上那酒瓮都顾不上,一下子呆呆跌坐在了椅子上。

足足好一会儿,外间却是有一个小吏闪了进来,一见这满地狼藉的样子,他就慌忙上了前。

“赵爷,这是出了什么事?东西我来收拾,您赶紧去给掌道老爷赔礼认错,我瞧着他好像是去了陈总宪那儿。”

刚刚还想破罐子破摔,可一听到掌道御史曹仁仿佛是要去找左都御史陈炌告状,赵鹏程顿时乱了方寸,竟是顾不得那么多,冲着那小吏僵硬地点了点头,随即就冲出了屋子。到了外头,发现天色已经不早,早起进衙门的御史们一个个进来,自己却起来不曾梳洗,衣服更是乱糟糟的,他顿时又悔又恨喝酒误事。

早知道昨天晚上把这一身作为门面的官服换下来,却也不至于如现在这样!

意识到这一身邋遢的样子没法去正堂,他只能又快步折返回了屋子。这时候,他才认出那报信的小吏是隶属于山东道的王书办,见其正在忙忙碌碌收拾满地碎片,想到对方刚刚来报信,理应愿意帮自己一把,他只能强忍尴尬上前低声说道:“我这一身衣裳都是酒气,如此去见陈总宪,只怕非但不能挽回什么,反而会惹来总宪大人的震怒。”

王书办麻利地把碎片全都扫进了簸箕,这才擦了擦手打量了一下赵鹏程,随即赔笑说道:“赵爷说的也是,您嘴里的酒味还好办,嚼点茶叶就行了。至于您这身官服,小的去找点橘皮来擦擦,然后再给您熨烫一下,穿出去就不碍事了。倒是总宪大人那儿,要不要小的先找人去替您打探打探,到底掌道老爷去找总宪大人说什么事?”

赵鹏程微微一愣,随即就犹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连连点头道:“你快去,若用了银子,回来我补给你!”

当此之际,一贯节省度日的他已经顾不上什么用钱不用钱了。如果在都察院呆不下去被人扫地出门,那么他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可怜他一年到头除却过年几乎滴酒不沾,这是进都察院两年来第一次把酒带到了衙门,竟然这么无巧不巧就被曹仁抓了个现行!

王书办答应了一声,却没有出门,哪怕赵鹏程急急忙忙拿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的时候,他却仍是笑眯眯摇了摇头,而是指了指赵鹏程身上的官服。赵鹏程这才恍然大悟,赶紧三两下脱了官服交给对方,自己则是胡乱找了一件便服穿在身上。

这一等,他简直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又怕同僚们这时候先来,又怕去陈炌那儿打探不到消息,又或者结果非常不好……就在他胡思乱想到几乎有些绝望的时候,却只见王书办又抱着衣服回来了。

满脸堆笑地把熨烫好,平平整整没有一丝褶皱的衣服递过来之后,王书办知道赵鹏程心里着急,当即不慌不忙地拱手道了一声恭喜。

“赵爷您不用急了,我刚刚托都吏胡大哥到总宪大人那儿张望过,曹掌道是去找总宪大人说正事,倒是顺口提了一嘴您喝酒的事情,抱怨您不知检点,回头考绩的时候要记一笔。可正好广东道汪掌道也在,汪掌道替您说了两句话,说记得您是翰林院出来的,素来方正,生活清苦,断然不会没事喝酒,在都察院中值夜的规矩,心里一定是清楚的。既然是初犯,历来您又考绩不错,还是不要这般苛刻。总宪大人听了,就吩咐曹掌道放过一次,以观后效。”

听到这里,赵鹏程顿时呆若木鸡。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王书办的伺候下穿好的衣服,也不知道同僚们一个个到来之后,自己是怎么和人打的招呼,甚至一整天都是浑浑噩噩。直到傍晚散衙时,顶替自己值夜的一个同僚问了一声怎么不回家,他才如梦初醒,勉强一笑就收拾了东西往外走去。

等到了都察院大门口,他无巧不巧撞见曹仁和人说话。看见他时,这位足有五年资历的掌道御史有些悻悻地冷哼一声,却是拉了说话的人扬长而去。

知道曹仁在陈炌面前失了面子,只怕恨上了自己,赵鹏程也懒得再去给这位掌道御史做小伏低,下了台阶就想走。可就在这时候,他看见不远处赫然是汪孚林和王继光在说话,竟不由自主就迈开了步子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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