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1921)

“别说在都察院坐上一天,坐马车也本来就会起褶皱,管这么多干嘛?”

汪孚林微微一笑,随即揽着妻子低声说道:“李师爷……咳,真是叫习惯改不了口,李兄此次进京升任文选司员外郎后,马上就要成婚,准备娶的是前阁老殷士儋的女儿,他的父母虽说要来京师,但人生地不熟,而殷家送嫁的应该是殷小姐的兄长,操办上头,你得帮帮忙,不妨请上许大小姐一块。”

饶是小北跟着汪孚林,什么大起大落的事情都经历过,此时此刻还是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问道:“李师爷……他这是续弦?”

“头婚。”汪孚林知道小北惊讶的是什么,因此给出了干脆利落的两个字回答。

“天哪!”小北直接吸了一口气。晚婚不奇怪,霍去病当年说过,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如今这年头,也有很多雄心勃勃的年轻人会说功名未立,何以家为,可李师爷少年及第,殿试二甲,早早放出去任县令,可居然拖到现在才头婚,这真是确实太少见了。等到汪孚林解释了这桩婚事拖到现在的缘由,她方才忍不住扑哧一笑,“他这情形,和你当初娶我的时候挺像的。”

“我娶你可比他娶那位殷小姐容易多了。”汪孚林喜欢的就是妻子这种毫不掩饰的明快,等小北吩咐外头送早饭上来,顺带去看看李尧卿那边如何时,他又笑道,“从前我觉得京师那些亲长去世的去世,致仕的致仕,调离的调离,难免有些感伤,可现在想想,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老的退下去,何尝不是年轻一代的机会?李兄这一来,又直接进吏部,端的是一番新景象。”

汪孚林一大早去了都察院,却没人去惊动李尧卿的好眠,因此大醉一场的他直到日上三竿方才醒来。他却没当自己是外人,自嘲了一句七年不曾睡到自然醒,梳洗更衣用过早饭之后,却是大大方方来见小北。

想当初在歙县衙门,两人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因此相见之际,他笑着打量了对方一眼,这才拱了拱手。

“叨扰一夜,多谢弟妹派人照料。想来汪贤弟应该对你提过,我这次到京师,除却上任,还有成婚。吏部文选司事务繁杂,交接到入手,只怕我很难抽出空来,家父家母上京也没那么快,可否请弟妹帮我在附近赁一座小三进的屋宅?不用太大,毕竟我在京师能呆多久,却还是一件很难说的事。”

小北既然答应了汪孚林,对于这请求自然不会有什么二话。两边交谈了几句,八年时光造成的隔阂,仿佛就这么轻轻巧巧被抹平了,当李尧卿告辞离开的时候,她突然出声叫道:“李师爷!”

话一出口,她就发现了自己的口误,不由赧然道:“真是当年叫顺了口,竟是改不过来。”

可李尧卿却回转身来,脸上笑吟吟的,哪有半点愠怒:“真是怀念,已经好久没人这么叫我了。给东翁当师爷的那大半年,我一直觉得刻骨铭心。”

他顿了一顿,语气中带着几分追忆和惘然:“初上任有些笨拙,却为人至诚,礼贤下士的叶东翁;刚刚进学,满身麻烦,却和叶东翁彼此扶助,破了重重险阻的汪贤弟;资质不怎么样,常常想着逃学,到最后却因为同窗而渐渐改了性子的叶明兆;出身贫寒资质上佳,又肯用心苦读的金宝和秋枫;还有兰心蕙质的叶小姐,和叶小姐形影不离的你……哦,还有出手大方,做事爽快的苏夫人。就是三班六房那些小吏差役,我到现在都还能一个个叫出名字来。”

“爹和相公也一直都说,那半年从李大人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小北眉开眼笑,随即方才想起了自己要说的话,“朝中如今看似平稳,其实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事,你初来乍到,千万小心些。”

“那是自然。”李尧卿重重点了点头,毫不拖泥带水地说,“我初为京官,有事当然不会自己扛着,少不得要来请教汪贤弟。当年同舟共济,现如今八年之后,又要同舟共济了。”

小北看着这位昔日李师爷大步离去,心中不禁又欢喜,又敬佩。汪孚林如今看似风光,可实际却是走在一根危险的独木桥上,李师爷这么绝顶聪明的人,又怎会不知道?可即便如此,对方却不等汪孚林开口,就主动提出作为同盟共进退,这等胸襟气度和决断,还真不愧是当年那位李师爷,叶小胖和金宝秋枫一直都深深敬重的老师!

吏部文选司、兵部武选司、礼部仪制司,并称为六部三大司,一个掌握文官铨选,一个掌握武将任用,一个掌握藩王宗亲的命脉,因此三位郎中并称为三大郎,而这三大司的员外郎作为郎中的有力候补,素来也是热门中的热门。之前文选司郎中落到了油盐不进的臧惟一身上,这就已经让很多人大吃一惊,而此番又一个空缺的员外郎却竟然被之前名不见经传的李尧卿轻轻伸手摘得,这顿时让很多虎视眈眈的官员大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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