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414)

“对了,不用翻墙了,我们从后门走,只希望这座常有义士光顾的西园外围,没有那些偷鸡摸狗之辈,你那匹马没丢。”

小北此刻也完全没心情去爬墙,当下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等到离开正堂老远,她方才突然开口问道:“你之前说的话是真的?”

“什么话?”

“就是狡兔死,走狗烹前面的。”

“哦,你是说翻案的契机?你看刚刚的拜祭,就已经很清楚了。如果人心不是向着胡部堂,府城内那座大总督坊,早就被人推倒了。既然还矗立在那里,这就代表着徽州人的态度。虽说单单徽州人兴许还不够,可是你要知道,恨胡部堂的人有多少,敬他的人就有多少,甚至可能更多。最重要的是,人已经不在了,大家对他的同情就会放大一千倍一万倍。所以,可以说只要有一个契机,这样的呼声也就会放大一千倍一万倍。”

此时此刻,小北知道,汪孚林并不是在敷衍自己。可是,想到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夏税丝绢案,她竟是鬼使神差地问道:“翻案这么困难的事,你都说得那么容易,那之前的夏税丝绢纷争,你为什么之前和老爷说要站队,后来却说搁置就搁置?”

“相比之下,当然是你爹的事情简单,夏税丝绢的事情很棘手。至于搁置,我是搁置了,但帅嘉谟早就离开徽州去找更上头管得着此事的人告御状了!”

汪孚林随口答了一句,听到身后突然没了声息,就连脚步声都没了,他就转过头,恰是看到小北站在那里瞪大眼睛看他,他就耸了耸肩说,“所以那一次舒推官气势汹汹找上歙县班房,其实没找错地方,只不过他找错了时间。我对叶县尊说歙县班房没那么一个人,放消息给舒推官,然后来一场诱敌深入的反击,县尊当然就答应了。但之前帅嘉谟是藏在那里,但我提早几天就给了盘缠,资助他上京去陈情了。”

末了,他来了两句总结陈词:“总之,光会一味闹,没个屁用。此一时彼一时,有的时候,大势决定一切。”

尽管早就知道汪孚林做事情的风格,小北在心里找遍了各种形容词,最后发现,用胆大妄为四个字来形容汪小秀才,那简直是小看了他。可是,想到父亲胡宗宪死后这几年来,纵使有沈明臣的孤愤集,固然有汪道昆的作序以及那一连七首孤愤诗,纵使有茅坤徐渭等人东奔西走为其鸣冤,纵使有很多文人为其鸣不平,但就像汪孚林那粗俗的话一样,因为大势所逼,那时候他们做什么都没用。可是,汪孚林又打算怎么做?

到后门那条夹道处,发现了自己那匹安然无恙的马,汪孚林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回头看了一眼小北,干咳一声道:“这样吧,你先骑我的马,去把你自己的马找回来,然后到后门口接我。按照效率来说,这样比较快。”

对于汪孚林这脾气,小北早就习惯了,此时此刻当即翻身上马,上前拨开虚掩的门之后,出了这座西园。

等到她一走,汪孚林方才背靠墙壁,长长吐出一口气,继而迸出了一个违禁字:“靠!”

胡宗宪、汪道昆、戚继光,再加上谭纶、俞大猷……要是他能够早几年降临,说不定还有机会一睹很多抗倭名臣的风采。可现在他早就和人错过了。可是,一个一直以来他只当做是咋咋呼呼小丫头,身世顶多是有点问题的小丫头,竟然是胡宗宪的女儿,老天爷实在是太刺激了!只不过,真的要是小北说得那样,胡家就没什么出息人了,那还真的是老天没眼。

他当然不是为了纯粹为了小北,又或者苏夫人,这才说出了那样的话。许老太爷显然有这一层意思;而汪道昆的那块牌匾,无疑也代表这位南明先生,郧阳巡抚的某种态度;至于此番前来拜祭的人,那就更加代表了一大批读书人的认识。他记得当初倒胡是在倒严的余波之下进行的,至于幕后主使者,当然便是当初给了严嵩致命一击的徐阶,而直到胡宗宪已经罢官回乡之后数年,依旧被锦衣卫拿问下天牢,又是被严世藩牵连的,徐阶让党羽办的铁案。

而现如今徐阶早已罢相,高拱和徐阶早已成了死对头,至于张居正……对那位魄力手段都很大,却又很喜欢耍弄阴谋诡计的日后万历首辅来说,也许胡宗宪活着的时候,算计的人除了徐阶之外还有他一个,可一个已死之人也许不会太在意。最重要的是,张居正他现在不是首辅!

他这个小秀才能做的,除了给汪道昆写封信征询一下意见,就是在徽州府这一亩三分地上,充当一个穿针引线的角色。正值竦川汪氏需要隐伏喘息的当口,正是他趁机进一步树立松明山汪氏在歙县话语权的好机会,但这个分寸一定要掌握好,不然就直接进沟里去了。

上一篇:奸臣 下一篇:盛唐风月

府天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