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553)

在座众人中,多有家世豪富的,可背地里他们固然会使黑手暗算人满足私欲,在真正的大场面上,却绝对没有人敢把让人丢官去职,使人破家灭门这种事迹挂在嘴边。一时间,偌大的地方竟是有些冷场,就连起初就侍坐在一众士人身边的那些绮年玉貌女郎,也不由得全都放轻了呼吸。尤其是第一个出言挑衅的柳侍英,这时候竟有些不知道该表露出什么样的态度,是该嗤之以鼻,还是该以退为进,又或者是针锋相对?

就连他起头看到汪孚林竟是腰边佩剑,对此还和别人暗中嘲笑,此刻却不由得胡思乱想了起来。难道这看上去乳臭未干的小子还敢拔剑伤人不成?

最终,还是陈老爷干笑一声打破了沉寂:“汪公子玩笑了,这种大煞风景的事,怎可在人前炫耀?该罚酒才是!”

“陈老爷说的是,我不合听到许二老爷说话,一下子勾起了心底郁闷,我自罚便是。”

汪孚林哂然一笑,待陈老爷一拍手,后头一个美姬双手捧了一壶上来,到面前屈膝跪坐,取了小巧玲珑的银质酒盏,直接斟酒送到了他面前,他便不以为意举来满饮,一气连喝三杯,亮了杯底之后,这才欣然放下。见美姬已经坐到身边来了,他不以为意地直接把人当成肉垫,懒洋洋往人身上一靠,这才笑容可掬地说道:“对了,陈老爷今天送给我的帖子除了落款,又派船来接,却不说这是什么盛会,虽说眼下问有些晚了,可能否告知解我疑惑?”

陈老爷乃是杭州城有数的豪商之一,昨天和自己有些关联的一家打行在西泠桥畔的林记小馆铩羽而归,这种小事根本不会传到他耳中,还是因为汪孚林到府衙办理地契过户,有人送消息给他,他紧急召来人一问方知详情,顿时把当事者骂了个狗血淋头,于是才有了下帖子相邀汪孚林。而送上门来的许二老爷无疑让他更有了几分把握。倘若汪孚林只是硬拉了张泰徵,张泰徵本人并不情愿,那他要摆平这个管闲事的小子,所花的代价决不至于太高!

所以,为了达成目的,他甚至还请来了这么一群杭州府学的秀才。要说东南一带的士风,早就偏于享乐奢靡,豪商大贾请客的时候,全都会请上几个秀才作为座上嘉宾,商人借文人抬高身价,文人借商人骗吃骗喝,说白了就是如此。可他不曾想,明明许二老爷这个徽州人在帮自己挤兑汪孚林,柳侍英亦是尖酸刻薄咄咄逼人,可汪孚林竟是用一种蛮不讲理的架势,直接把话撕掳开了。

虽说汪孚林因为之前跟着凃渊到北新关闹了一场,于是有了些名声,可徽商固然不可小觑,然而徽州府那穷山恶水小地方发生了什么事,却很少有人会滔滔不绝,汪孚林说得是真是假?许二老爷之前不是对自己说,对方就是借着汪道昆的势狐假虎威,招摇撞骗吗?

因此,对于汪孚林单刀直入问自己今日盛会缘由,陈老爷忍不住又瞅了许二老爷一眼。见其闷嘴葫芦似的不做声,他顿时暗自恼火。

之前拍胸脯说大话的时候何等自命不凡,眼下怎么就当哑巴了?

“只不过是听许二老爷提过汪公子之名,于是老夫做个东道,请我杭州才俊会一会徽州英豪而已。”陈老爷最终还是选择了继续,他扫了一眼那边厢跃跃欲试的诸多俊杰,用殷勤的口气说道,“汪公子既然赏脸莅临了,不妨于这浮香坊上欣赏一番美人歌舞,大家尽兴娱情!”

说完这话,陈老爷就摇响了一旁一个铜铃,须臾之间,就只见一列女乐徐徐而入,后头又是装束不同的歌舞姬。尽管船舱很大,尽可容纳得下更多的人,但她们带进来那股甜腻的香味,却差点没把汪孚林熏得一跟斗跌倒。

他一直都最讨厌熏香这种东西,家里汪二娘汪小妹是从小没这条件,叶明月是不喜欢,小北那好动的性子,就更加不爱沾染这玩意,斗山街许家和黄家坞程家熏的是恬淡的佛香,还能忍受,可眼下这种情形,他真想有多远躲多远。不但如此,身边那个美姬一个劲劝酒不说,还在他耳边低声介绍这些歌姬舞姬的来历,都擅长什么,谁谁谁什么功夫最好,甚至用某些肢体语言不停地撩拨他。然而,他的眉头却皱得越来越深。

真是的,就和后世某些女人把名牌香水整得花露水似的喷全身一个光景……等等,这是个好机会!

因此,丝竹管弦之声响起,那动听的歌喉声响起,紧跟着身姿曼妙的舞姬做天魔之舞,看了一小会儿,汪孚林仿佛终于憋不住似的,开始连连打喷嚏。

“各位容我告退片刻……阿嚏……我得到外头透口气……阿嚏……少陪了!”汪孚林一面打喷嚏,一面起身踉跄往外走,眼神却往许二老爷身上一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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