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810)

程老爷不过是拿这话试探一下,见汪孚林如此滑头,他不禁想起当初这小子打功名保卫战以及粮长之役那会儿。知道那和自家傻儿子不是一个段数上的,他也就不再顾左右而言他,只是斟酌了一下说法。

“这次三大商帮的所有盐商,要商议正额盐引以及余盐的份额问题,你听说了吧?”

“是,今早刚刚听说。据我所知,所谓的余盐,其实就是灶户生产出来按照份额上交朝廷之外剩下的盐,除却往往会高价卖给私盐贩子,但在正额盐引常常无法兑现的时候,也有商人拿着盐引去灶户那儿收购这些余盐,然后到盐运司缴纳税钱,然后将其当成正额盐运出去发卖,是这样没错吧?”

“你了解得很仔细,但这是弘治以前的旧制。那时候,因为拿着盐引却支不到盐,只能一天天守支,动不动就十几年,所以盐商宁可多支出点钱,也想到早点把盐弄到手,然后运到湖广等盐价高的地方去卖,那时候还得偷偷摸摸的,但现在不同,淮扬盐商一直在想办法从每引两百斤,增加到每引四百斤,可朝廷不肯松口,最后退而求其次,每引正额盐两百斤之外,还可以另外捎带余盐一百斤,也就是一引其实成了一引半,只要到盐运司多交税就行了。”

程老爷见汪孚林显然才知道这点猫腻,他就似笑非笑地说道:“南明先生终究不是商人,汪道旻想来也不会告诉他,所以这种事他当然不知道。去年,我带头,七八个新安盐商打通两淮盐运使司的关节,总共从灶户那儿买下了二十万引余盐。而晋商因为落后一步,在灶户那儿根本就收不到余盐,眼看只能每引两百斤,我们却能一引三百斤,他们亏大了,就用这座宅子从我那分润了一万引去。”

二十万引余盐,总共两千万斤,到手就可能有一百万两的利润,虽说去年一大帮子徽商倒腾余盐,很可能让各地盐价下跌,但毕竟正额盐还有利润,这已经很惊人了。当然,还有更大数量也许高达上亿斤的余盐,被灶户卖给了比盐商出价更高的私盐贩子,可私盐贩子纵使也能武装押运,可毕竟很难越过重重难关运往湖广等盐价高的地方,只能在附近变卖,故而真正得大利的自然是盐商。

怪不得程老爷会被公推为新安盐商的盐夹(加竹字头)祭酒!

“但去年汪道旻不曾参与此事,所以他去年只得正额盐引,余盐一粒都没收着。”

尽管汪孚林自从知道当初因为看不惯老爹的性子,坑了其一把的人中,有汪道旻的份,对这位族叔半点好感也欠奉,可听到程老爷这么说,他还是忍不住觉得有点牙酸。想来吃了大亏的汪道旻应该不止是牙酸牙疼,而是肉疼到极点了!毕竟,如今纳粮开中名存实亡,都是直接到盐运司交银子换盐引,相比那大宗花费,余盐所需要花费的税钱反而是九牛一毛。如何从出价更高的私盐贩子手里把盐源抢过来,如何说动灶户卖盐,然后赚取暴利才是真的。

汪孚林当即问道:“所以汪道旻应该很痛恨程伯父?”

叫自己程伯父,却对真正的族叔直呼其名,这样鲜明的表态无疑足够了。程老爷不禁笑了起来,语气却异常轻蔑:“所以,这次关于余盐的谈判,是他东奔西走去联络了晋商和江右商帮,想要对我施压。说是谈判不出一个结果之前,谁也不许收购两淮盐运司所属的灶户余盐。他以为拉上别人就可以压过我?却不想想他在徽商中间的名声已经烂大街了!”

“原来如此。”汪孚林咂吧了一下嘴,随即虚心求教道,“许老太爷如今已经回了斗山街许家养老,如今许大老爷执掌许家的盐业生意,不知现下如何?”

“许大虽说是墨守成规之人,不及他父亲远矣,却知道凡事与别人共进退。”程老爷的评价依旧很犀利,但终究还是比较正面的。他从汪孚林这些问题之中,已经明白其想知道什么,干脆又直白地说,“西溪南吴氏自从南明先生的外公回乡养老病故之后,也已经不如从前。虽不像汪道旻这样不智,但凡事优柔寡断,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如今揽总管事的吴天明在新安盐商中排不进前五,瘦马倒是养了十个八个,家底雄厚而已。”

如果说汪道旻是刚愎自用误事,那么西溪南吴氏就是好色误事?

该了解的都了解了,汪孚林心里已经有了些不成熟的想法,但不论如何,这种家事都是不能拿出来和程老爷这位盐业翘楚商量的。于是,他很恭敬地谢过指点,接下来就借口要找程乃轩去道谢,告退离开。他前脚刚走,程老爷就一合手上的折扇道:“你这热闹看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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