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822)

汪道旻自从程老爷得到这么多拥戴后就很少来新安会馆,晋商和江右商人也只是道听途说,如今见程老爷真的大大方方就这样站在主位上,他们全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然而,等到程老爷掷地有声地提出今年的余盐买入方案的时候,下头却立刻乱成了一锅粥。

因为程老爷竟然表示,入秋之前,不准备买入余盐!

“这是为什么!”汪道旻已经霍然站起身来,“莫非程兄去年自己赚得盆满钵满,今年就要阻碍大家发财?”

“当然不,无论是晋商的诸位,还是江右商帮的诸位,又或者是淮安来的各位,若要收余盐,尽可随意。我可以在这当众撂一句明话,从即日起,我一粒余盐都不要。至于新安的诸位,如果愿意信我,那便请留下来听我一言。我想,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吧?”

尽管程老爷这地位若是出尔反尔,显然不但折损招牌,还会从此被人瞧不起,可汪道旻却还是不依不饶,当即沉着脸道:“口说无凭,程兄可敢立字为证?”

这下子,徽帮盐商们全都回过神来,慌忙力劝程老爷,可程老爷却淡淡地说道:“双木,乃轩,你们去取纸笔来!”

众人眼见程老爷今天带上的两个少年赶紧去张罗了文房四宝来,程老爷当堂一蹴而就字据,甚至晋商和江右商人们也觑着空子上来讨要,最终乱哄哄的一帮外人须臾散去,终于有心急的徽商忍不住叫道:“程兄,你这又是何苦,难不成我们徽商窝里斗,还要成全外人?”

“你们可知道,汪道旻去年吃了大亏,今年卯足了劲早就开始接触下头的灶户,而且还提高了价格。这些家伙明里今日来会商,实则近日已经几乎收尽了富安、安丰、梁垛、东台、何垛、草堰、角斜栟茶、丰利、石港、金沙、余西、吕四这淮南淮北产量最高的十二个上场余盐。所以,他们已经做到了让你们措不及防。”

见下头一个个盐商全都惊疑不定,甚至有人还破口大骂了起来,程老爷这才不慌不忙地说道:“但是,有时候抢得先机未必是好事,落在后头也不见得是坏事。不瞒各位,从去岁我收了那二十万引余盐之后,就曾经放眼于那些中下场,今年累计收到的余盐,已经并不小于去年的数目,悉数运于邵伯镇。而余盐若是收入太多,对市场会造成怎样的冲击,大家应该心里有数。各位既然公推我为盐夹(加竹字头)祭酒,就请相信我这一次,我可以当堂立下字据,如若有变,这些余盐还如同去年那般分配。”

如果没有程老爷挑明晋商、江右商帮,包括来自淮北,籍贯则是天南地北都有的那些盐商已经收尽了十二个上场余盐,徽商们也许还会反对一下,更何况程老爷表示自己手里也有所囤货。眼下众人议论纷纷了一阵子,最终还是决定听程老爷的。毕竟,去年他们跟着程老爷,那一票赚得盆满钵满,这也是他们的信任之源。

等到众人纷纷答应了退去,刚刚人满为患的大堂须臾之中变得空空荡荡,程乃轩忍不住问道:“爹,你和双木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今天这还叫唱大戏?根本就是戏还没开锣就完了好不好!”

“今天是前戏。”汪孚林见程乃轩满脸的错愕,他不禁无可奈何地说,“别看我,我也是刚刚才发现程伯父另有打算的。话说今天对付汪四老爷那一招,实在是高明得很,程伯父又让我学了一招。”

“首鼠两端的人弱点自然大。”程老爷微微笑了笑,随即便说道,“如果没有贤侄和吕公子打探到的这些消息,我也未必下得了决心。人心贪得无厌,去年二十万引余盐,今年便想要四十万五十万甚至更多,我本来就打算稍加抑制,却没想到竟然会……不过,毕竟有可能是一场弥天大祸,我等也应该想想办法。”

“只怕官府报喜不报忧,未雨绸缪的事,少人肯做。更何况,只是迹象,上游官府都不声张,下游官府又怎肯担责?不如让人放出一点风声,看看官府是否有人重视。”

“也好,就这样办。”

程乃轩见汪孚林和自己老爹一搭一档打哑谜,心痒痒的,却又知道单纯发问肯定没人告诉自己,只能低头绞尽脑汁地分析着他们的话。突然,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失声惊呼道:“你们说上游,莫非是长江……”

汪孚林知道程乃轩好歹也是自己打理生意做出点成绩的人,此刻终于想到了点子上,他却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不是长江,是有行商说近日黄河流域暴雨不断,水位一直都居高不下,以至于运河最近水位也一直很高,可能会酿成巨灾。扬州位于运河边上,而运河淮扬段引的却主要是黄淮河水,一旦黄淮泛滥,运河就会淤塞不通,之前就是因为淮盐拥塞南行,这才会让海北盐侵夺了淮盐的市场,而最关键的是,程伯父打探得知,那些商人早早买下余盐不说,而且其中一大部分已经运送到了运河钞关东边的堆栈。此地距离运河,可以说不过咫尺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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