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936)

就连老掌柜也不禁揉了揉眼睛,低声嘟囔道:“这下子,倒真的是看不清楚怎么回事了!”

“弟兄们,走!”

之前唱作俱佳扮演主角的汉子想都不想就迸出了几个字,随即冲着那之前假扮帅嘉谟的年轻人扑了上去。然而,对方纹丝不动,他就只觉得背后被人狠狠踹了一脚,紧跟着整个人一下子腾云驾雾飞了起来,随即重重摔落在地跌了个狗啃泥。等到他昏头黑脑艰难爬起身,却只见自己带来的人全都被撂翻在地,一个个只能躺在那直哼哼。那一瞬间,他满腔气急败坏顿时全都变成了惊恐戒惧,下意识地大叫了一声。

“我们只是被人支使的马前卒,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还请各位爷手下留情!”

话音刚落,他就只见眼前人影一闪,恰是有人揪着他的领子,把他一把从地上拽了起来,劈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拿谁的钱财,消谁的灾?”

尽管这个大耳刮子打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但汉子认出那恰是之前吃了自己不知道多少揶揄讽刺的年轻人,登时不敢怠慢,慌忙说道:“那人来去匆匆,我也不认识他,但之前那套话都是他写给我的!我们收了人家一百两银子,这才大冷天跑这一趟!”

尽管知道这次仓促之间设饵钓鱼,钓起来小虾米的可能性最高,甚至可能没有收获,汪孚林更明白,与其说是还以一个下马威,还不如说是试探,但他设计了假象,目的就是让人认为帅嘉谟是历经磨难,心灰意冷想要离京而去,至于汪道昆则是意气消退只想明哲保身!而经此一事,他和其他相关人士都可以确定,这次算计帅嘉谟的,只怕不是简简单单的徽州府其他五县中人,那就够了。

因此,他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把人往地上一扔,随即就拍拍手道:“掌柜,住店。”

这帮人真的要住?咳,也是,这时候回城也进不去,京城都宵禁了!

发现自己这小店前堂被打翻打坏的桌凳足有五六张,掌柜正心疼,见有人丢出来一锭碎银子,他方才心安。可汪孚林后面说出的话,却让他登时欢喜了起来。

“让各位受惊了。实不相瞒,刚刚这些家伙说的话,有真有假。徽州府歙县独自负担九千余匹夏税丝绢,确实是真的,帅嘉谟四处陈情求告多年,也是真的,只不过人之前又是被人暗算,又是被人拦截,现在还断着腿在城里养伤。他也以为是徽州府其他五县的人对他不利,所以辗转托我帮个忙,我也只能扯起虎皮做大旗,硬着头皮上阵,看看是谁在后头捣鬼,谁知道竟然遇到了这么一群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宝货!今晚我请大伙喝酒压惊,算是赔罪!”

第四九一章 我才不去当花魁!

和三教九流打交道的经历,除却何心隐吕光午这样游离在外多年的资深人士,在同龄人中,少有人能够比得上这三年来经历无数的汪孚林。

所以,说请众人喝酒压惊,他不但慷慨解囊,而且还根本不在乎什么出身来历,自己就坐在大堂,和今天投宿的这些客人,以及掌柜伙计厮混在一起。今天这一场莫名其妙的邂逅,客人也好,掌柜伙计也好,全都纳罕极了,少不了刨根问底,他来者不拒,原原本本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毕竟,他从一开始便是这么一桩夏税丝绢公案的经历者,就算在徽州也找不出几个比他更了解其中关节的人,一来二去,所有人都算大致了解了这番过节的缘由。

也正因为如此,当汪孚林带着几分醉意回房休息的时候,客人们贪图这不要钱的美酒,仍然在前头大堂三三两两坐着。有人咂舌于汪孚林年纪轻轻就考中了举人,有人羡慕他的出身家世,还有人则是小声议论他为了一个徽州义士挺身而出当诱饵,把那伙别有用心者一网打尽的胆色。掌柜和伙计也借着汪孚林慷慨送酒喝的机会,难得痛痛快快尝了一回自家酿造米酒的香醇,和两个年纪和汪孚林差不多的小伙计不一样,掌柜感慨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小小年纪,行事便这般老辣,别说大家官宦子弟,就是那些常在外游历的江湖武家子弟,也没有这样周全的……啧,如果明年能考中进士,这么年轻,将来一定前途无量啊……”

次日一大清早,汪孚林便早早起来洗漱,旋即立刻回程。对于抓到的这一串人,他并没有把人塞在骡车里,而是绑了一串让人跟在马后踉跄随行,吸引了沿途无数目光。同时捎带上的,还有客栈的一个伙计,两个正好要进京的客人,这当然是作为证人的,都在骡车里坐着。

而在他这一行人出发之前,芶不平就紧赶着先策马疾驰回城给汪道昆报信,所以当汪孚林几日之内第二次来到崇文门的时候,早就在此等候的芶不平立刻迎了上来,从怀中拿出了一份名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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