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978)

南京临淮侯世子李言恭那座别业白雪山房,在东南一带颇有名声,原本一味闭门苦读的张家兄弟几个未必会知道,但张居正隔一两年就会给他们换一个先生,以免儿子受师长影响太深,而这些饱学之士往往来自东南,尤其是现在这个窦先生,学问非常好,可名士情结也非常重,他们对那边的盛况也知之甚深。

朱宗吉能和李言恭交好,天生就是健谈之人,信手拈来的又是种种东南趣人趣事,别说张嗣修和张懋修,就连张敬修都渐渐生出了几分兴趣,汪孚林则是一边听故事,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张敬修。

最初见面的时候,张敬修精神看上去尚可,但眼下因为放松了下来,疲态以及倦怠就再也藏不住了,形容有些憔悴,显然是会试失利的后遗症了,所以身体上有什么不妥当暂且不提,精神是肯定不对,还在钻牛角尖也是确凿无疑。

汪孚林这么想着,随即却注意到窗外人影晃动,依稀有人来偷听。虽不知道是张家两个小儿子,又或者是其他什么人,他也没太放在心上,只让朱宗吉尽情发挥唱独角戏。果然,这位在说到兴起时,竟是抓着张敬修的手,念了一首当初某名士的打油诗,哪怕张嗣修和张懋修知道朱宗吉的真根脚,也忍不住笑得直打跌,张敬修也就忽略了这个动作,没太往心里去,反而有些向往地说道:“若是有机会去南京白雪山房就好了。”

“李小侯那个人最好客,一句话的事。”朱宗吉直接就把李言恭给卖了,料想他也不会把首辅长公子拒之门外。盘腿而坐的他毫不见外地在张敬修大腿上一拍,继而笑着说道,“南京那地方,三山街,奇望街,大中街等几条街连着,直通三山门外,铺子最多,和京城外城的前门大街有点相似……”

这又改成说南京的风土人情了,汪孚林这个就在南京呆过一个多月的人尚且觉得新鲜,更不要说屋子里三位张公子。就只见张敬修的眉目更加舒展,整个人更加放松,张嗣修和张懋修也不知不觉放开了心头担忧。至于门外头碰头偷听的张简修和张允修兄弟俩,那就更加咂舌了。

“这位朱公子真能说。”

“从前那些最能说的夫子也比不过他,不过真新鲜,就和之前那个汪孚林说起各地情形时一样。”

“怪不得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当朱宗吉自斟自饮一气把一壶茶喝掉大半,一个人的表演终于告一段落,屋子里其他人方才恍然惊觉过来。这其中,张嗣修和张懋修是赶紧没话找话说,打算继续活跃一下气氛,张敬修是面色变幻不定,仿佛不知道该说什么,而这时候,汪孚林才率先开了口。

“张兄,屋子里有些闷,出去走两步吧?”

这直截了当的邀请让张嗣修和张懋修齐齐微微色变,可看到张敬修顺势站起身,分明没有反对,他们想着接下来能和朱宗吉交流一下大哥到底什么状况,最终硬生生忍住了。等到眼看那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屋子,张懋修赶紧敏捷地挪到朱宗吉身边,低声问道:“朱先生,怎么样?”

“不太好。”朱宗吉轻轻吐出三个字,见两兄弟那张脸登时僵住了,他就笑了起来,“只是相对于你们俩的状况来说,他要差一些,还没到什么严重的地步。调养的事我自有主张,绝不会惊动首辅和夫人,但开导的事情就得交给外头的汪孚林了。想当初我可是险些把那位解元郎差点给说得暴跳如雷,真正安抚的还是汪孚林。你们不知道,他和那位李小侯认识没两天,就把李小侯和金陵赫赫有名的盛家拉了去做生意……”

汪孚林之前只对他们说过各地见闻,包括因为家中欠债贩米赚钱的事,其他都没怎么说,张嗣修和张懋修哪里知道汪孚林竟然还有这本事,一时忘了关注长兄,赶紧愿闻其详。等到听朱宗吉说了他知道的那部分,两个人全都觉得,比汪孚林略大的那点年纪全都白活了。人家就这么点年纪已经考出了进士,而且潇潇洒洒在东南湖广兜了一大圈,可他们呢?连出家门都要向长辈报备,就如同没成年的孩子!

而汪孚林带着张敬修出门的时候,就看到两个拔腿跑回房的小家伙,因为他们比家里金宝还小,他微微一笑,没太在意。走到空旷的院子中央,他就开口说道:“张兄知不知道,我第一次被首辅大人召到张府来问话,是因为什么事?”

张敬修没想到汪孚林由此起头,顿时有些讶异,想了想张居正只说起汪孚林小小年纪便处变不惊,很有自知之明,都是泛泛的夸奖,他就摇了摇头。等到汪孚林将关于帅嘉谟之事的前因后果,包括最初的徽州夏税丝绢纠纷都从头说起,他理了老半天头绪还是不甚分明,一时便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汪孚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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