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1119)

尽管在接下来两三日,米价跌到一斗五十一文后,就保持不动了,可每日却都会供应两百石。对于寻常百姓来说,眼看米价从六十文一斗跌到了五十文出头,尽管有人抢购,但大多数家里有米下锅的,全都在好整以暇地等着米价再次下跌。难以置信的梁小山甚至亲自逐包开封查验里头确实是粟米,而不是什么掺了沙子的劣等货色,掐着手指计算出自己高价收进了将近一千石粮食这个事实,他终于坐不住了。

“都这种时候了,当然是继续拼!”王安自己也已经心里七上八下,可还不得不打着王毛仲的牌子安慰梁小山,“这都已经陆陆续续开仓卖了一千石,就算杜十九有个有钱的媳妇,那也得买得到米才行!更何况,有王大将军撑腰,你不要怕花销!且看他明天还有米可卖否!”

“王大兄说的是。”梁小山勉强笑了笑,心里只把满天神佛都给求遍了。他这些年是攒了些钱,可却受不了这样的比拼法!前些天因为米价腾贵而赚到手的,随着这几天一大笔一大笔地吃下官府放出来的这些粮食,已经倒赔进去了不少!

无数双眼睛都在看着官府在整整卖了五天之后是否有米可卖,次日一大清早,都督府门前的米行十分坚挺地在日上三竿时开张,打出的招牌却是今日米价五十文。尽管只是小小下跌了一文钱,可消息却一时不胫而走,满城百姓无不是奔走相告。

官府有充足的粮食,粮价真的要下跌了!

百姓们欣喜若狂,粮商们却一时如丧考妣。然而,梁小山已经没心思去理会他的那些同盟者了。他这次来云州,并没有带太多的现钱,而之前买粮食全都是一笔笔的现钱出去,他已经有些吃不消了。于是,在王安自告奋勇回朔州替他押了现钱回来时,他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可王安一走,他便立时只能只身面对一个更加可怕的局面。每一天,粮价都会小小下跌一文钱,尽管只是一文钱,可从五十、四十九、四十八……随着日子的一天天过去,他手中囤积的粮食以原来那六十文一斗的高价,一粒米都卖不出去的同时,那原本坚实的同盟也已经渐渐垮塌。

其他粮商们面对官府那仿佛源源不断的粮食供给来源,尽管还有两三家耐得住,依旧挂着之前那六十文一斗的高价,可其他的却终于没法承受那种压力,小心翼翼地调低了自己的粮价。然而,眼看官府有粮可卖,而且一天比一天便宜,谁还会搭理那些黑心的粮商?甚至不知道哪个冲动的莽汉,竟是悄悄在黑夜里往几家粮商的门上泼了红漆,当大清早梁小山看见那血淋淋的颜色时,几乎气得一头栽倒昏了过去!

因为盟友们大多不愿意高价收粮,梁小山只能靠一家的财力支撑,王安又回朔州去筹措现钱,他现在已经很难每日把官府放出来的那些粮食买空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家米行从最初的一两个时辰就要关门,到如今的一直经营到入夜宵禁。现如今又有人在自己门前弄鬼,他怎能不气得七窍生烟?

“晚上……晚上派人值夜!要是抓到那个该死的家伙,给我直接活活打死!”

梁小山已经顾不上这是否犯法了,恶狠狠地吩咐了一句之后便拂袖而去。可是,他团团拜会了当初那些同盟的粮商,得到的却都是暧昧的回复。有的哭穷,有的叫屈,还有的则索性翻脸不认人,大骂都是他带累了他们,总而言之是一无所获。当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自家米行时,一个从者却诚惶诚恐迎上前来。

“东家,东家……不好了!”

“又出什么事了!”梁小山声色俱厉地质问道。

“官府门前贴出了告示,说是如今米行中所售的乃是公主府从前的战备存粮,整整有八千石,让云州城上下百姓只管放宽心……”

“八千石!”

梁小山简直听得头皮发麻,直到这时候,他方才一下子意识到,固安公主以一介弱女子在这孤悬北面的云州城一住就是好几年,又是招纳流民逃户,又是编整护卫,总要防止发生各种意外情况。那么,存上几千石的粮食作为战备粮,那简直是太正常了!

他几乎是立刻叫了这从者带路前去粮库,当打开这两天收的米,发现果然是陈粮时,他登时咬牙切齿。

被骗了!他就知道朔州果然不会让郭荃运那么多粮食过来,原来是拿固安公主早先囤积的陈粮来充数!可恨的是,他为了这些用于战备难以入口的陈粮,花了那么多钱!

“杜十九……你别高兴得太早!你不该为了安抚民心,提早把自己的底牌给掏出来!”他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之后,便向那身边的从者问道,“王安还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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