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1166)

杜士仪领云州宣抚使,云中守捉使。罗盈还算是有前资在身,后头两位全都是无资的白身人,此等恩赏算得上是很优厚了。至于云州城的其他属官,乃至于固安公主,便只有犒赏,而无其他,实质意义就不那么大了。

即便如此,在久战过后迎来钦使,云州城上下仍然一时喜气洋洋,都督府就差没有张灯结彩了。摆宴留了王缙这位钦使同席痛饮,杜士仪方才得知,这位自己妹夫的妹夫在去年年底才授任集贤殿正字之后,因为天子前往集贤殿的次数多,一来二去对了眼缘,得知是此前从草泽自举科中脱颖而出,竟也不计较其兄是当年自己远远贬斥出去的王维王摩诘,直接把人拔擢为监察御史。这样快的蹿升速度,就连杜士仪也瞠目结舌。

而王缙和王忠嗣全都是祖籍太原祁县,即便本家多年前就不在太原了,可同姓再加上同乡,王缙素来长袖善舞,再通过杜士仪,自然三言两语就和王忠嗣套上了近乎,这也让杜士仪暗自叹息。都是名达公卿进而科场题名的,王缙这八面玲珑可比他兄长王维强多了。

一番饮宴过后,杜士仪见王翰满座劝酒,罗盈也好,第一次见识这种场合的侯希逸和南霁云也罢,全都被灌了个半死,就连王忠嗣也没能幸免,他不禁莞尔。趁着王翰还没注意到自己,他冲着王缙使了个眼色,于是,一位云州主官,一位朝廷钦使,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情况下,悄悄逃席而去。

两个人到后院空旷处一站,王缙便笑道:“杜长史还真的是英明神武啊!小小一个最初口不足两千的云州,你只经营了半年,人口便陡增四千,而且还把暗自觊觎的突厥和奚人全都给打得丢盔弃甲,这消息传到长安的时候,最初引得政事堂好一番吵架。杜暹指责你冒功,李元纮把你赶了走后却又转性子了,这次是拼命给你这前下属说好话,源老翁不消说就是帮你的,再加上燕国公张说都在御前帮你说了公道话,杜暹这胸闷就别提了。陛下心情好,若不是你资历不够,这个云州长史判都督事,就能直接变成云州都督了。”

杜士仪哂然一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能活灵活现想象出政事堂得了战报后是怎么个瞠目结舌法。”

“那是当然,谁让你和王忠嗣这战报实在是太过神奇,让人几乎难以相信。话说回来,真瞧不出云州一个月前是下过雪的!”王缙惊叹了一声,随即便正色道,“当然,也不是没有风声指斥过你瞒报军情云云,但连户部尚书王晙这次也难得为你说了句公道话,这朔州蔚州都抽调不出兵马,再说谁都知道云州复置是有风险的,要是一有风吹草动,你就急急忙忙四处去求援,整个河东道震动不说,而且非有能者所为!听说之前放出风声指摘你不是的,是王毛仲,可被王晙这一挤兑就无话可说了。”

“是王大将军?不能吧?就算是他说的,难道还会真的在酒后四处冲人鄙薄我这年轻浅薄的云州长史?”

见杜士仪露出了极其夸张的惊讶表情,王缙哪里不知道他是故意的,当即笑了起来:“我都说了是听说。不过嘛,既然人人都说是王大将军,那就必定是王大将军,他就是委屈也没处说理。难道他还能四处对别人说,我对云州杜长史打胜仗一点意见都没有,是别人诬赖我的?”

“哈哈哈哈!”杜士仪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这促狭的手段,是崔十一还是十三娘的主意?”

“你的妹妹妹夫都有份。”王缙轻描淡写地承认了,随即又加了一句话,“不过,听说朱坡京兆公也掺和了一脚。总之,王大将军这黑锅背定了,因为风声就是从北门禁军里头传出来的。”

这种栽赃手段如今就连妹妹妹夫都用得炉火纯青了,杜士仪不得不感慨,在官场这个大染缸中,要学坏容易得很。不过,心情很好的他自然只会暗赞崔俭玄和杜十三娘的借力打力,此刻却想到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上:“对了,二位贵主和司马宗主如今逗留云州……”

“这就是我来之前,圣人特意嘱咐的另一件事了。”说到这个,王缙面色古怪地看着杜士仪,久久才叹了一口气,“阿兄如今看似忘却旧情,在老家寄情山水,日子仿佛过得不错,可他和我嫂子却一直未有子女傍身,究竟过得如何,就连我这个当弟弟的都不知道。而玉真贵主虽说在京城还是继续文会诗社,可同样再也没有入幕之宾,她这回又连金仙贵主都一块拉着到了云州,在圣人看来,自然是为了散心更多些。和她们相比,圣人更关心的是司马宗主这场雪。”

府天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