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125)

“什么坏事,这分明是好事……看来,那杜十九可把你惹得不轻啊!”玉真公主虽是公主,但入道以后,随侍修道的贵女们都不以贵主相称,而是全都称呼一声无上真师,她亦甘之如饴。此刻面对崔九娘这欲扬先抑的说法,本就听说过杜士仪名声的她顿时更加好奇了起来。“我倒是听人说,他此前常常出入宋哥和岐哥还有不少公卿的宅邸,后来却大病一场江郎才尽,可观其如今病愈复出,似乎江郎才尽四个字,却是别人以讹传讹吧?”

“谁知道!”崔九娘轻哼了一声,这才笑吟吟地说道,“不过我瞧他未必有多少本事。就算真有如今的能耐,那也得归功于拜了一位名师。无上真师可知道,两年前他病愈之后,可是拜入了如今圣人命人持币礼征召的嵩山大隐卢鸿门下!”

“哦?”玉真公主隐隐记起是有这么一回事,毕竟她虽听过传闻,可两京才俊太多,她原本也没太多关注,这会儿方才想起来,崔九娘的兄长仿佛也是拜入了那位卢鸿门下。随着长乐门放行,她扬手吩咐不用肩舆,索性一路和崔九娘步行入内。

她和金仙公主修道,两京公卿贵第多有遣女相从,所以她当然看得出来,崔九娘来修道只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更多是为了能够从家里溜出来。然而,崔九娘博闻强记却是诸女之冠,道家典籍过目不忘不说,个中理解也别具一格,再加上脾气直爽,她倒是对其颇有几分真心喜爱。因而数日前崔九娘托人转述自己被禁足家中请她帮忙,她想都没想就让人给崔家带了个信,今日趁着进宫,便将她一块捎带上了。

快到光范门时,她见门前罗列卫士,便知道兄长正在见人,可此刻却并非常朝的时辰。这时候,一旁的崔九娘便忍不住轻声问道:“可是圣人在召见哪位相公?”

李隆基在洛阳这一年多来,大朝御乾元殿,常朝却和从前历代皇帝一样都是在这宣政殿,下朝之后却鲜少御此大殿。玉真公主本就狐疑,听到崔九娘这话,她就更疑惑了。招手叫来门前一个值守的亲卫一问,她顿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瞅了一眼旁边的崔九娘便笑着说道:“你不是想知道里头的人是谁么?”

见崔九娘面露好奇之色,她便似笑非笑地说道:“就是你咬牙切齿的那杜十九的老师,嵩山大隐卢鸿。别的我倒不在意,只听说他和上清宗司马先生有些交情,料想应也是颇具逸气之人……既然不是国事,咱们索性去看个热闹!”

阿姊真是神了!

眼见玉真公主信步往前走,面对这么一个结果,崔九娘顿时心里对阿姊佩服得五体投地。要不是瞧着崔俭玄这几天天天都从家里溜出去,不知道和杜士仪商量什么,担心万一天子召见卢鸿事有不偕,崔俭玄会急躁冲动,崔五娘也不至于让她出面。如今有了玉真公主,好歹即便有个万一,也能够设法挽回。于是,她慌忙快步追上了玉真公主,见把守光范门的那些亲卫根本不曾阻拦,顿时更松了一口大气。

洛阳宫主轴上的三殿为乾元殿、贞观殿和徽猷殿,宣政殿并不在其中。当年的明堂在武后退位之后,便改作与大明宫那座含元殿只差一个字的乾元殿,其后两殿中,贞观殿在太宗时常用作朝会和饮宴,但其后便渐渐只做天子内寝,徽猷殿亦然。于是轩敞明亮而又多次整修的宣政殿常常作为常朝饮宴之所。然而,天子在朝会之外召见臣下,多半却在其后西北面的同明殿和亿岁殿。正因为如此,玉真公主方才会觉得,哪怕卢鸿久负盛名,可在如此大殿中单独召见,却有些过于怪异了。

她自然不会去做听壁角的事,到了高高的大殿底下台阶处一站,瞧见殿门口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正在来来回回踱着步子,她便轻轻拍了拍巴掌。在这种一声咳嗽都听不见的地方,这声音虽然轻微,但自然不虞人听不见。果然,那人立时恼怒地看了下来,待发现是玉真公主,他连忙一溜烟从台阶上下来,笑容满面地说道:“贵主来得正好,我正思量,该去找谁来!”

“怎么,是召见的人惹阿兄生气了?”作为李隆基一母同胞的幼妹,玉真公主自与别人不同,平日仍是习惯以阿兄相称,见那内侍面色愁苦地点了点头,她不禁皱了皱眉,“听说今日召见的是嵩山隐士卢鸿,名噪一时,性子也理应不是冲动急躁的人,莫非他敢当面指斥?”

“这倒不至于。”那内侍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见玉真公主身后跟着一个男装少女,面目依稀有些熟悉,料想是其亲近之人,而其他女道士都离得远远的,他便低声说道,“是这卢鸿实在太不识趣了。此次召见,是苏相国领他进来的,可他竟然进殿不拜!这也就罢了,苏相国问其缘由,他道是礼者,忠信之所薄,不足可依。山臣鸿一敢以忠信奉见,就是不拜。”

府天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