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1296)

卢川以下慌忙行礼告退之后,杜士仪也带着人出了岚谷县衙。他却是等不及陈嘉的回报,径直先去了岢岚军的驻地。一场动乱之后,这里处处能够看到焦黑以及血迹,外头守着的也不是岢岚军的人,而是两个手持陌刀面色刚毅的军士,正是段广真的部下。即便只有区区两人,但那种精悍之气仍然让军营中被勒令不得外出的军卒们不敢越雷池半步。而眼见得他这一行人过来,两人连忙上前一步,深深低头道:“见过使君!”

尽管乌罗艺已经在之前狂妄得想要拿杜士仪这一行人立威时,就被段广真的二十陌刀军杀得人仰马翻,自己重伤不支,其亲信几乎损伤殆尽,可这会儿岢岚军中还不能说是完全肃清,副使又跟着张兴去全城弹压安抚了,整个军营里剩下的人鱼龙混杂,这会儿听到这一声使君,顿时众多军士都往杜士仪这边看了过来。此时此刻,杜士仪已经换去了路上行装,改穿了一身绯色官袍。这显眼的颜色再加上那称谓,军营中顿时起了阵阵骚动,旋即又安静了下来。

这时候,杜士仪左右护卫都少不得紧紧跟随,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生怕还有人暴起发难,而杜士仪本人却盯着军营,沉声问道:“岚谷县尉孙万明被逆贼乌罗艺带走,有谁知道其所在何处?”

这一声之下,没有半点回答,杜士仪登时眉头紧皱,不由得再次提高声音喝问了一遍。在最初的沉寂过后,终于有人开口答话道:“使君问的是乌将军带回来的那位孙少府么?他被带回来之后,乌将军让心腹把守门外,亲自审问了他,后来据说是因为孙少府不识相,乌将军一时大怒动了刑后,就把人押到地窖中去了。后来乌将军带人出城后,军营中好一番乱,也没有人去看过那位孙少府……”

听到这里,杜士仪登时打断问道:“你可知道押人的地窖在何处?”

“知道。”那答话的军士很利索地迸出了两个字,但片刻就有些犹疑地问道,“某斗胆问使君一句,真的是只诛首恶,余者不问么?”

尽管最初乌罗艺带兵来袭时,张兴说降的时候就自作主张提出了只诛首恶,但杜士仪原本就是这个意思。别看岢岚军只有区区一千人,但乌罗艺既然在军中时间长了,难免会有各式各样的关联,倘若真的层层追究下去,整个军中清洗掉上百人甚至数百人,那就牵连太广了。

因此,眼见得这个军士旁边的其他人也都眼巴巴看着自己,他便沉声说道:“乌罗艺因与岢岚军刘大使有嫌隙,一时怒而炕上袭杀上司,又聚众为乱,甚至一度袭击于我,自是罪无可恕。除非是和他一起共谋杀了刘大使,抑或是参与了袭杀于我的人,余者尽皆宽宥不问!”

即便这是之前张兴就再三允诺的,但如今杜士仪再次肯定了这一点,军营中顿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紧跟着,在前头为杜士仪引路的何止之前那答话的军士一人,而是五六人争先恐后。

等到一路跟着这些人,低头走进了那阴暗而又通风极差的地窖时,杜士仪便立时敏锐地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其浓重的血腥气,一时面色铁青。而前头的人即便看不清他面上是什么表情,可当发现昏暗的灯光下,一个人被铁链铁镣紧紧锁吊在了墙上时,不用杜士仪吩咐,他们就急忙上前去提起兵器叮叮当当一阵乱砍,须臾就把那个伤痕累累的人放了下来。

杜士仪上得前去,见镣铐一时难以去除,难以诊断脉搏,他便探了探孙万明颈上脉搏和鼻息,又翻开其眼皮仔细瞧了瞧,最后方才查看了身上伤势,尽管心中大怒,但总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尽管这些外伤看上去可怖,但应该没有性命之忧,但看来是得需要一阵休养了!

第653章 大丈夫

这一日夜晚,岢岚军大营议事厅灯火通明。杜士仪不眠不休地接见了从副使到旅帅、队正、火长,林林总总不下百名中下层军官。而在此之前,张兴先甄选出了十余名军士带过来由他一一亲自询问,那本岢岚军的军官簿册上,他对一个个人名做出了相应的筛选和标记,自然是根据这些军官在平日和这次动乱之中的不同表现,或嘉奖,或抚慰,或斥责,或宽宥。当最后一拨军官如释重负地行礼退出了屋子时,路上本就奔波劳累的杜士仪忍不住扳了扳酸痛不已的脖子。

“使君,就要天亮了,是不是先歇一会儿?”

张兴对于杜士仪从昨夜到今晨事必躬亲的办事态度,心里相当敬服,此刻见其眼睛里血丝密布,倦容宛然,不禁提醒了一声。而听到这话,杜士仪便摇了摇头道:“外头彻夜不眠的,何止我一个。我们从昨日黄昏忙到现在,不过是先把岢岚军上下安抚整治好了。但岚谷县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本县耆老士子也总要拨冗见一见,另外就是给朝廷的奏疏也得尽快起草,每一件事都耽误不得。所以,虽说你已经辛苦了一天一夜,接下来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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